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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如此多娇 第二十二卷7-10章

2021-07-02 08:18:49

第七章

“这是时下最流行的鸳鸯眉哪!”梳妆台前,萧潇替魏柔勾完了眉毛上的最后
一笔,波斯铜镜里映出一个娇美如画的佳人,只是容貌却与魏柔的本来面目大相迳
庭。

我舒服地躺在太师椅里,适意地品着吓煞人香,目光却始终不离萧潇和魏柔,
佳人梳妆,本就是让人百看不厌的美景,何况她俩都是我心爱的女人。

“这样┅┅行吗?”魏柔回首问我,虽然易容膏遮住了肌肤的颜色,可她眼中
却分明透着一丝羞意,虽然昨夜并不是她头一次一床三好,可自己的羞态毕竟尽数
落在了萧潇眼里。

“相公娶了个百变娇娃哩!”我笑道:“阿柔,奶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雨儿见到,怕是要看得目瞪口呆了。”

“相公最会夸人了。”虽然知道我言过其实,可魏柔还是笑逐颜开:“熟能生
巧,贱妾只是这些日子用的勤了些——人家不想再让别的男人轻易看到我的真面目
了。”

“我倒要替他们喊冤叫屈了。”我笑道,随即微微一皱眉:“阿柔,奶还没见
到奶师傅吧!”

昨夜光顾着一叙离别之情,她离开京城之后发生的一切我还没来得及问,不过,
她要易容待在我身边,除了因为茶话会的缘故,她不欲过早暴露我俩之间的关系外,
很可能尚未见到鹿灵犀,否则,不管鹿同不同意我俩的婚事,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
我。而鹿灵犀虽然和她断绝了师徒关系,可我和她都还是习惯地把鹿称作师傅。

“相公真是神仙。”魏柔投来赞许的目光,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困惑:“贱妾给
师傅留下了师门的紧急联络暗号,请她回隐湖,可一直没等到她老人家。倒是辛师
叔看到暗号,赶了回去。”

“辛师叔还是第一次跟人家发那么大的脾气。”说到这儿,魏柔的声音渐渐低
落下来,隐约能听出她心中的歉意:“她定是失望得紧,可事关相公的前途命运,
贱妾、贱妾┅┅”

“阿柔,真苦了奶了。”我站起身来到魏柔身后,抚着她的香肩柔声道。

魏柔靠进我怀里,静静依偎了一会儿,才续道:“相公不必担心,辛师叔毕竟
是看着贱妾长大的,气消了也就没事了,何况,她老人家大概猜到了贱妾和相公的
关系,知道贱妾是为了相公才忤逆她的。相公若是怜惜贱妾,等日后遇到辛师叔她
老人家,替贱妾赔个不是,不就什么芥蒂都烟消云散了吗?”

她说着,一双妙目紧紧盯着我,那目光里满是哀求之色,显然是盼着我应允下
来。

萧潇虽然知道我师傅和隐湖之间有着难解的恩怨,可此刻却也站在了魏柔一边,
轻轻摇了摇我的胳膊:“辛仙子固然对相公有成见,可她毕竟是柔妹妹的师叔啊!”

“相公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我瞪了两女一眼:“只要辛垂杨不为难阿柔,
我道个歉又何妨!”

“师叔怎么会为难人家!”魏柔顿时喜上眉梢,笑语盈盈地道:“就算她这次
真的生气了,可骂归骂,心里却着实替贱妾着想,那个同时在两地发布消息的主意
就是师叔她想出来的,说她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愿表示赞同的意见,但也要让人家对
得起相公,至于贱妾师门究竟何去何从,一切都交给师傅定夺。”

这倒是颇出乎我的预料,我不禁轻咦了一声,对辛垂杨也不免产生了些许好感,
大概她久在江湖行走,更懂得人情世故,也更懂得我的价值吧!

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魏柔抱在腿上,我调笑道:“奶师叔是不是看出来奶已
经是相公的人了?”

“相公!”魏柔羞的一下子钻进了我怀里,再听到萧潇的噗哧一笑,她越发不
肯抬起头来,半晌,才细声道:“相公,你还说哪,人家当时叫师叔她老人家看的,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哪!”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魏柔稍一易容,或许能瞒过旁人,甚至连鹿灵犀都可能疏
忽了,我却从没想过能瞒得过辛垂杨,毕竟就像魏柔自己说的那样,辛是看着她长
大的。

可奇怪的是,魏柔该和辛更亲近,然而她心目中的母亲却是近几年甚少相见的
鹿灵犀。

“那┅┅既然已经到了苏州,怎么不在苏州等我?害得相公多想奶好几日!”
见魏柔羞得玉颈生粉,我适时转移了话题。

“人家岂会不想留在苏州!”魏柔嗔道:“只是那些无聊的江湖人听贱妾出面
支援相公,个个好奇的很,人家怕被人看出破绽,坏了相公的大事,只好离开苏州。
再说,贱妾本来以为,江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本门的意见又不统一,师傅她定是
要回到门里问个究竟,可最终还是没等到她。听说相公要来杭州见齐盟主,贱妾实
在忍不住了┅┅”

她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可其间深情却是昭然若揭,我虽然已经大致
猜到了其中的过程,可听她言语中的浓浓情意,还是忍不住轻怜蜜爱起她来。

“也真难为了柔妹妹!”萧潇大概也没想到魏柔为了我竟然付出了那么多,不
禁感慨道。

听到萧潇的话,魏柔才从我的温存中清醒过来,微微侧了下身子,让偷偷探进
她衣服里的我的魔手更加隐蔽,当然也更加方便了。

“贱妾在杭州等了两天,才等到了相公┅┅”

“我和萧潇先去了宁波。”我笑道。

魏柔恍然大悟,道:“这就对了,贱妾听说唐门大小姐夫妇现身潇湘馆,当时
就猜相公十有八九参与了此事,只是雨妹妹的那个护卫让人摸不着头绪,一时不敢
肯定下来。”

“别提这厮,一提他我就来气,他把我都给骗了!”

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其实,我心里对老南有着说不出的感激,他不仅义无
反顾地站在了我这一边,而且我心知肚明,孙不二能对我另眼相看,多半也是他的
功劳。

“等事情了了,我非叫上咱全家——不,全家还不够,连秦楼的弟兄一起算上
——去他那儿白吃白喝,直把他吃死为止。”

“这么说,那个护卫竟然是┅┅南浩街老三味的南元子?”魏柔聪明过人,沉
思片刻就得到了答案,只是这答案颇是出人意料,她不由得惊讶起来:“贱妾和相
公还在那儿吃过鸡丝馄饨和鸭血羹哪,怎么没看出来他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

“这厮可是孙不二的传人,最拿手的就是扮猪吃老虎了。”我恨恨道:“且不
说他。阿柔,奶这些日子数度往返于奶师门和苏州,莫非,隐湖就在苏州左近?”
既然魏柔对我一心一意,我已无丝毫顾忌,再忍着不问,反倒显得生分了。

“相公终于肯问起人家的师门了。”魏柔不由得嗔了我一眼,想来我这一问她
已经等了很久:“贱妾师门的确离苏州不远,只是,相公能不能猜到,人家师门究
竟在什么地方呢?”她歪着脑袋笑问道,毕竟她还是个年方二十的女儿家,心情一
愉快,人就活泼顽皮起来。

“奶这丫头,倒考起奶相公来了!”我右手在她乳上微微一用力,她呼吸顿时
一窒。

“隐湖,顾名思义,一定是和‘湖’有关。”

关于隐湖,白澜言之甚少。其实隐湖是最早知道白澜身份、同时也是最早与他
合作的门派之一,双方打了十几年的交道,白澜却只告诉我,隐湖不出南京、浙江
两地,其余的都欠奉了。

“苏州左近虽然湖泊众多,大大小小十几个,可若能让一个门派以‘隐’字洛
uW,则不出太湖、淀山两湖。阳城湖、长荡湖乃至漓湖不可谓不大,但失之水势平
荡,一览无余。”

“淀山湖湾岔繁多、水道崎岖,又有面积广阔的芦苇塘,确是隐踪匿迹的佳处
┅┅”

我故意停顿下来,可魏柔却只是含笑注视着我,丝毫不为我的话所动,似乎是
在说,我猜到这些并不出奇,而想从她脸上看出点门道来自是没什么希望了。

这丫头还真有点争强好胜呢!我心里暗笑,本来是想让她自己揭开谜底,此刻
我却改了主意。

“不过,我更看好太湖!”我沈声道:“虽然我不清楚隐湖的历史,可从它的
武学上看,奶师门的这位创始人必是惊才绝艳的一代奇人,其心胸之广更是江湖罕
见,这绝非三步一湾五步一岔的淀山湖所能培养出来,她也无法忍受淀山湖的小家
子气,唯有太湖浩荡千里的浩淼烟波才是她的最佳归宿。”

“原来相公早就猜到了,怪不得不来问人家哩!”魏柔嗔道。

“我也是方才听奶的那番话才猜到的。”我解释道。

魏柔释然,说隐湖分做两处,对外一处就在太湖湖西隶属常州府宜兴县的一个
名叫下邾的小镇上,挂着回春堂药局的牌子经营湖产药材,是江南着名的药材商。

另一处则在太湖中的一个不知名的小岛上,岛子不过十顷土地,早在几十年前
已被隐湖全部购下,所有新近和引退的隐湖弟子都居住在这个小岛上,当然,人数
并不多,最多的时候,也没超过二十人。

“下邾,老马车行的快马四个时辰之内就能从苏州跑到下邾了。”我感慨道,
下邾到应天也只是一个白天的功夫,几乎等于在白澜的眼皮子底下了,可白澜发动
那么多人手来调查隐湖,却没查出它的下落,想来隐湖的伪装真的是做到家了。

当然,更接近事实的或许是白澜和隐湖达成了什么秘密协定,让他放弃了调查
隐湖的努力,就像他因为宁师姐的缘故而最终放弃了对付魔门的念头一样。

“回春堂,那可是江南数得着的大药局啊!一年赚得的银子不比宝大祥、霁月
斋来得少,光是养颜灵药‘和合保春丸’这一付丸药带来的收益,可能就比庄青烟
或者冀小仙带给秦楼的收益还要多。”我笑道:“当初,因为雨儿的关系,我曾想
过在江南开上一家药铺,还打过奶们回春堂的名医叶国桢的主意,没想到他竟是自
家人。”

“谁跟你是自家人呀~”魏柔听着心中欢喜,媚眼如丝地撒娇道。

“奶说还能有谁!”我把玩着她娇嫩的雪丘调笑道,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隐约透
出月白束胸,虽说针脚极其细密精致,可却是普普通通的棉布裁减成的。

“隐湖偌大的产业,怎么舍得奶这个小公主粗服布衣的呢?”

魏柔闻言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勤、俭二字乃是师门严训,一日未嫁,就要
遵守一日。何况,回春堂虽然每年收益颇丰,但其中至少一半用于赈助各地灾民,
四十多位出嫁的弟子也需要师门的照顾,她们每年都会得到师门的资助,算算一年
下来,自然所剩无几。”

我不禁大吃一惊,魏柔绝不会跟我说谎,说隐湖每年都用大笔银子赈灾,自然
是千真万确的事情,可数十年下来,江湖乃至朝廷竟无人知晓这足以惊天动地的义
举,隐湖主事人的心胸怎不让我肃然起敬!

相比之下,师娘们每年立春设七日粥厂的善举简直都不值一提了。

我整了整魏柔有些凌乱的衣衫,示意她站起身来,然后我当头就是深深一拜。
魏柔吓了一跳,慌忙闪身避开,只是身法却不似往日那么灵动。

我肃容道:“阿柔,我不是谢奶,也不是我谢奶,我是替那些灾民谢谢奶的师
门。”

“若是师傅和辛师叔她们能听到相公这句话,那该多好啊!”听出我的真诚,
魏柔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欣喜的光芒:“辛师叔就不会再误解相公只是个┅┅是个┅
┅”

她停了下来,想必是辛垂杨的话相当激烈,她既不想伤了我,也不想两人之间
有可能好转的关系再度恶化下来。

“奶这个傻丫头啊!”我不由得莞尔,真是应了师傅常说的一句话,女人有了
男人,就再懒得动脑筋了。

敬佩隐湖的义举并不见得就能弥合我和隐湖在人生理念上的差距——就像杨廷
和、费宏乃至桂萼,他们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希望国泰民安、国富民强,可这并不妨
碍他们在朝廷中争得你死我活——我还要享受我的奢侈生活,这是我的智慧和辛苦
所应该得到的奖赏,就算我以后或许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那也是我的公职,而公
与私对我来说自然是截然分明的。

重新搂过有些不明就里的魏柔,武柳就带着丫鬟送早餐来了。下人面前,武柳
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态度从容不迫、和蔼可亲,彷佛昨夜那个夜奔求欢却被我拒
之门外的女人并不是她,只是看到魏柔和窗户上的那个大洞,她才露出惊疑的表情。

“大姐,别担心,督司衙门重地岂是别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这不过
是一场意外和误会而已。”我一语双关地道:“何况,大姐得到岳丈大人的真传,
寻常贼子也不是大姐的对手。”又问她爹武承恩可有消息。

武柳仔细打量了魏柔一番,才摇摇头说武承恩是陪李钺去宁波了。

去了宁波?我一怔,运河只到绍兴上虞,李钺他一个漕督去宁波作甚?!不过
我很快就品出滋味来,看来是李钺接任兵部尚书已成定局,正好顺路视察一下海防
重镇宁波。

不然,武承恩和他都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虽说朝廷重文轻武,可也没有如此
巴结讨好的道理。

看李钺一路南下的行程,我就知道没个四五天,武承恩是绝对回不了杭州的。
虽然昨天在大江盟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但一两天内,事情必见分晓,而我之后
还要赶往武当作进一步的说服工作,中间还要和蒋迟商议茶话会的诸多事宜,若是
等武承恩回来,时间就相当紧张了。

押上我尚未出世的儿子的幸福,我对解决茶话会这件挠头的事情充满了信心。
事实上,由于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特别是在隐湖发出不同声音和铁剑门失去战斗力
的双重打击下,武当、大江盟外加恒山的反武林茶话会联盟已经显得有些力单势孤,
而一旦无法得到江湖的全面响应,蒋迟又不支援他们的话,那么与我对抗到底未免
有些得不偿失。

眼下他们的上佳之策,自然是忍下一口气与我修好,让我抓不住把柄正面对付
他们,忍上个三两年,等蒋迟接掌江湖,便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当然,修好也是有前提的,不然,武当百年声望,大江盟十载威名必然大损于
这场反覆中了。

我深知这一点,心中固然恨之入骨,却不得不处处留有余地。所有指责的话语,
都是针对身为当事人的齐功和清雨,并没有上纲上线,涉及两派。

改革茶话会,亲赴大江盟都足以表达我的诚意,而昨日“和亲”一议,更是给
了两派偌大的台阶——既然大家已经是自家人了,岂有再反对我的道理?

我正暗自计算着行程日期,却听武柳含笑问我道:“贱妾想让萧四夫人和陆姑
娘陪我去趟宝大祥,不知公子可否割爱一天?”说话间,眼神颇有些期待和求和的
味道。

“大姐太客气了。”我含笑点头表示同意,她毕竟是武舞的大姐,既然有心求
和,那昨夜的事情我最好还是权当没有发生过:“您是武舞的大姐,公子两字万不
敢当,不如叫我别情吧!”

武柳嫣然一笑,可我腿上却顿时挨了两脚,女人吃起醋来,还真是不分人物场
合。瞥了武柳一眼,见她虽然风流放荡,可穿戴打扮却十分精当得体,显然对珠宝
首饰的选择有着相当的造诣,说是要两女相陪,不过是找借口彼此亲近一下罢了。

我便随口问道:“大姐是自用,还是送人?”

“姐姐的婆婆快要过生日了,总要选一件得体的礼物。”武柳解释道。

我“哦”了一声,心道,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八成是托辞,何况我记得武舞曾
说过,她和婆家的关系并不融洽,给婆婆买贵重的礼物,大概她还没那份孝心。

武柳定的是娃娃亲,当初夫家秦家也是个和武家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只是后
来武承恩飞黄腾达,十几年竟累迁升至一方督司,而秦家却是家道中落,时至今日,
两家地位已是相差甚远了。

好在武承恩念旧,两人才顺利完婚,武承恩更是把女婿秦宝昌调入了军中。秦
人物才学俱是平平,可在武承恩的提携下,还是一路平安地升至了杭州左卫副千户。

不过,这似乎并没有给武柳夫妻俩的感情带来什么好处,不然,她也不会一年
当中倒有两三个月住在娘家,而且十有八九是给秦宝昌戴上了几顶绿油油的帽子。

“姐夫也是个大忙人吧!”我替武柳找了个理由:“剿倭那段时间,我接触到
了许多军方人物,知道这些带兵打仗的将领一年到头极为辛苦,几个月不着家也是
寻常事情,家里自然要大姐多费心操劳了。”

“别情,还是你体谅大姐。”武柳闻言,颇为意外地望了我一眼,随即感慨道
:“宝昌新近调任三江千户所千户,虽说三江所离杭州也不算远,可毕竟不能轻回,
留在杭州的一大家子人,哪个招呼不周了,别人都会说我这个大媳妇的闲话,唉,
想想还是五妹命好┅┅”

“不管怎么说,姐夫升官是件大好事。”

听秦宝昌调任三江所,我倒有些同情起眼前这个青春正艾的少妇了,三十如狼,
正是女人最需要雨露滋润的时候,可她却要独守空房,的确是寂寞难耐,不过,我
可没义务来抚慰她的寂寞芳心。

而秦宝昌这千户升迁的也有些奇怪,千户所多为世袭,若非犯下大错,一所千
户等闲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于是随口问起三江所原来的千户究竟是死而无嗣,还是
犯事儿了。

“是犯事儿了,原来的千户王孝据说是勾结倭寇,已经下狱了。”

听王孝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我想了半天,才记起曾在邸报中见过,这个名字和
前任浙江头领线人王仁的名字并列一处,心下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王孝正是被蒋迟
的岳父、魏国公徐辅徐公爷淫除的王氏一党中的骨干分子。

王氏一党的首脑是浙江都司都指挥佥事王嵩,王嵩不仅因事得罪过徐辅,而且
仗着自己家族在浙江根深蒂固,又和建昌侯张延龄是姻亲,根本不把上司武承恩放
在眼里。

此番徐辅借口王仁勾结倭寇走私贩私对付王家,武承恩自然是落井下石,暗中
推波助澜,结果徐、武两人齐心合力,竟把王家在浙江的势力连根拔起,王嵩、王
仁更是被徐公爷请旨处死,王孝和堂哥王仁关系密切,自然也逃脱不了株连的命运。

“原来是王嵩一案,我在京城就有耳闻。”我沉吟道:“大姐知不知道王嵩死
后,是谁接任他的位置?”

“是南京五军都督府派来的人,王家垮台后,几乎所有的空缺都是南京那边来
的人填补上的,浙江都司这边得到实惠的,除了宝昌和二妹的夫君之外,就只有乐
茂盛一人了。”

听到乐茂盛的名字,我虽然心中闪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毕竟他和
武舞的那一段早已成了历史,而以他的军事才华,除非刻意打压,否则他渐渐跻身
军方高级将领的行列也是理所应当,而刻意打压,又很可能把他打到对手的阵营里
去,一旦重新崛起,自然对武家大为不利,还不如把他控制在自己的手心里。

我更关心的是徐辅的动作,他利用王嵩一案在浙江都司大肆安插自己的人马,
除了为其孙徐鹏举日后继承爵位铺垫人手之外,也是为了女婿蒋迟的缘故。

徐辅虽不知道武承恩和我是同门的师叔师侄,但两人有可能成为翁婿他却一清
二楚,明白一旦我俩联手,日后蒋迟想要打入浙江就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可徐辅哪里知道,我和武承恩的关系却是相当微妙,而其中的关键,就是武舞
和她父亲之间曾经相当暧昧的关系。

武舞并不隐讳她那段放荡的历史,而我也的确是先征服了她的肉体,才征服了
她的心。不过,她始终没有说,究竟是谁盗走了她的红丸,可种种蛛丝马迹却把这
个嫌疑人指向了她父亲武承恩。

魔门推崇阴阳双修,特别是星宗的两大绝技天魔销魂舞和天魔吟,都需要男人
加以护持,萧潇是在我的指导下进行修练的,而宁师姐为了修练天魔销魂舞,也曾
和钱萱的父亲、精通房中术的钱宁结下一段露水姻缘。

武舞虽然武功低微,却有修练过天魔销魂舞的痕迹,那么因为魔门门下弟子凋
零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武承恩不得已亲自出手护持则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我虽然藐视礼法,甚至还娶了玉家母女三人,可这并不代表我认同血亲之间的
混乱关系,就像师傅在我心中是父亲一般的存在,于是师娘们便成了我心目中的禁
忌一个道理。武舞父女的关系让我不愿意与武承恩沟通,他就不知道王嵩一案的幕
后还有我的身影,结果反倒便宜了徐辅。

“岳丈实在不该轻易就把这些空缺拱手送给他人呀!”我感慨道。

武柳说她爹又不想一辈子待在杭州,我顿时醒悟过来,原来我这位岳丈大人志
向不小,不肯终老于督司一职。他此举不但卖给徐辅一个人情,而且暗示自己没有
多少政治野心,好让对手失去警惕。

只是苦了我一个人啊!我不由得暗自苦笑,真是一着棋差,满盘皆落索!

浙江的线人网是十三布政使司中被破坏的最严重、被渗透的最厉害的一个,亟
待重建,可偏偏我瞩意的杭州通判李之扬已经明确告诉我,他对接替王仁的角色不
感兴趣,殷家倒是很感兴趣,可宝亭千叮咛万嘱咐,说不到万不得已,别把殷家牵
扯进这江湖争斗中,我只好把殷家放在一边。

本来还想用王家留下的空缺吸引其他人才,可没想到徐辅的动作那么快,看来
是想逼我只能向蒋迟求助,而徐辅那么痛快就答应支援茶话会,未尝不是对我的一
种变相补偿。

可浙江对江湖和我来说都太重要了,我实在不甘心让别人卡住我的脖子,即便
这个人是蒋迟!心有所思,目光不由闪烁起来。

“别情,听说你要升任苏州通判,还要替朝廷掌管江湖,可有此事?”武柳突
然问道。

我遽然一惊,知道一时疏忽,忘了武柳的存在,被她发觉了我的异样。只是听
她说出“掌管江湖”的话来,饶是我晓得她身怀不俗武功,心里还是不由得愣了一
下,只是脸上却露出淡淡的笑容,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个消息的。

“爹爹和乐茂盛闲谈,被我无意当中听到了。”武柳解释道。

我心里叹息一声,若是乐茂盛和武舞没有那段往事,他倒是一个相当合适的人
选,可惜他对武舞始终未能忘情。其实武舞虽然美丽,却不似解雨魏柔那般天上难
觅、地上难寻,就算在武家,她四个姐姐的相貌也都和她在伯仲之间。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一动,三小姐武月正孀居在家,如果能撮合这两人结成
夫妻,岂不两全其美!

可我刚起了个头,武柳便笑着打断了我的话:“爹爹早就提起过此事,可两人
俱都反对,乐茂盛说非五妹莫娶,三妹则看不上乐茂盛的为人,其实┅┅”她突然
停下来,迟疑地望了萧潇魏柔一眼,似乎有所顾虑。

我眼珠一转,将手伸到了她面前。她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一丝荡意,轻抬颢腕,
纤纤玉指飞快在我手掌上写了起来。

死弟弟、坏弟弟,既然不理会姐姐的一番痴情,洛u 鞲S 来挑逗人家┅┅

这是什么呀!我狠狠瞪了她一眼,就要把手抽出来,武柳这才一笔一划慢慢写
开来。

“其实,乐茂盛是不喜三妹两度克死丈夫,而三妹则嫌他是个银样 枪头,这
是五妹说的,她说跟了弟弟你之后,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男人┅┅”

我沉着地点了点头,手缩了回来,心里却把武舞骂了个狗血喷头,可我能猜到,
这话定是当初武舞刚尝到欲仙欲死的滋味而忍不住和姐姐炫耀时说的,倒也不能怨
她什么,因为那时她还是个只知道追求云雨快感的疯丫头。

而武柳和武月见到我都大献殷勤,大概也是因为武舞的那番话,让她们姐妹都
想见识一下,究竟什么叫真正的男人。

“可惜了乐茂盛这个人才┅┅”我自言自语了一声,随后问道:“记得岳丈大
人有两名弟子,除了乐茂盛外,还有一位杨兄┅┅”

“你是说杨俭大哥吧,”武柳神色一黯,低声道:“就在上个月,杨大哥在海
上遇到风浪,船倾人亡了。说来都是天意,其实那时候,调他赴任都司衙门断事司
断事官的调令已经上路了。”

“将军难免阵前死,杨兄也算死得其所!”看武柳的神情,我知道两人关系非
浅。只是叹息归叹息,自己因为乐茂盛而产生的灵感也就此告吹了。

“莫非你又想撮合杨大哥和三妹?”武柳大概是听我话里颇有惋惜之意,不由
得错会了意:“我们武家出了个五妹也就够了,难道还让三妹也去做人家的妾室?”

“大姐奶误会了。”我虽然并不惧怕武家的势力,可这话传到武承恩的耳朵里,
却会平白惹来一顿麻烦,未免太过冤枉,我不得不解释道:“我本是想请杨兄助我
一臂之力,他是岳丈的弟子,自然是一家人,足可以信任,只是没想到,杨兄已经
故去了。”

武柳恍然大悟,眼珠一转,试探道:“请杨大哥切末见怪,是想让他帮你掌管
江湖?”

我微笑不语,心里却暗赞一声,这女人虽然淫荡,却是心思玲珑,比她妹妹武
舞可聪明多了。

那边武柳低头沉吟起来,脸上阴晴变幻了几回,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望
着我道:“我也和爹爹学过一点武功,你看我来帮你,如何?” 第八章

“相公如何答应她了呢?她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嘛!”武柳欢天喜地
地走了,可魏柔却吃起醋来。

“昨天见相公撵她走,还以为相公真的收了心哪!”就连一贯向着我说话的萧
潇也偷偷埋怨了我一句。

“相公真是冤死了!”我苦着脸道:“奶们姐妹早把相公的心占的满满登登了,
哪儿还有空闲地方去装别人?武柳她愿意舞剑,那就让她舞好了,正好累死她!”

魏柔武功冠绝诸女,然而醋劲也是诸女之冠,在京城的时候我已然领教了,这
也是我当初始料不及的。

本以为最能吃醋的乃是解雨,可她在唐门这个大家族里已经看惯了女人们的争
斗,知道什么醋该吃、什么醋千万不能吃,虽然言语无忌,却极少争风吃醋,就算
吃,那醋吃的也只让我觉得她可爱,绝不会生出一点厌烦之心。

宁馨亦是如此,尽管她因洛u~纪小,有时候管不住自己的脾气,行事便带着颐
指气使的娇蛮味道,可她懂得进退之道,何况,在得意居她是正妻大妇,就像宝亭
在竹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一样,这让她的自尊心得到了许多满足?

而魏柔哪?

我凝望着梳妆台前的魏柔,易容膏虽然遮去了她宛如天仙的容颜,却遮不去她
娇嗔的眼眸和噘起的小嘴,看到她一脸嗔意,真无法把眼前的她和那个从容淡定的
谪仙联系在一起。

这才是她女儿家的本色吧!

江湖上的魏柔,行事如剑——剑入鞘,则锋芒不露;剑出鞘,则锋芒毕露。然
而,这不是作为女儿家的魏柔的本性,而是作为隐湖未来掌门的魏柔的要求。

在我身边,她终于可以放纵自己了,甚至不必想她的责任和她的义务,隐湖的
目标是江湖安宁,这也是我的目标,虽然手段大相迳庭,可最终是殊途同归,她只
要快快乐乐地做一个女人就足够了。

女人哪有不吃醋的,我嘴角悄悄扯出了一丝笑意——不错,我是讨厌女人之间
争风吃醋,可我更喜欢魏柔的率真和善良,虽然每个新近接近我的女子都可能会遭
到她的白眼,可一旦彼此了解了,她就会袒露出她宽容而真诚的心,就像昨天夜里,
她最后亲亲热热地喊萧潇“姐姐”一样。

“姐姐,奶看相公他笑得那么暧昧,定是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干坏事,也得先紧着奶们姐妹。”我随口调笑了一句,正色道:“阿柔,不
是相公贪恋武柳的美貌——相公有奶们姐妹已经万事足矣,奶们切不可妄自菲薄,
把相公也看扁了——以奶们的聪明才智,该明白她掌管浙江线人网的诸多好处。”

“人家当然知道!”魏柔闻言不由转嗔为喜:“武柳的武功至少比武姐姐高出
两成,加上她武家大小姐的身份,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而且传递情报的途径也安
全可靠,别人也不容易怀疑上她。不过,要她抛头露面去组建线人网,怕是有许多
不便之处;何况,她行为举止似乎颇为放荡,实乃线人之大忌。”

一旦跳出儿女私情,魏柔立刻显露出她敏锐的洞察力,她所说的两点,也正是
我最担心的。

“阿柔,奶说得不错,控制线人最怕遇到美人计,对女间尤是如此。女间一旦
动情,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武柳也有两大优势,一来她毕竟是大家闺秀,又阅人
颇丰,眼界很高,能让其真正动心的男人没有多少,即便有,我们也很容易发现,
毕竟优秀的男人和美女一样都惹人瞩目,这样一来,我们还能争取到时间提早做些
准备,不至于像王仁那样满盘皆墨;二来她举止放荡,想用男女之事要挟她也不容
易,一旦惹火了她,很可能遭到她的疯狂报复,对方不得不有所顾忌。”

“叫相公这么一说,倒还非她不可了。”魏柔白了我一眼,嗔道。

“相公不是不想另请高明,可问题是,哪儿有比武柳更合适的人选?老实说,
听她想出头做事,我当时都恨不得上前亲她一口。”

“姐姐奶看,相公到底露出狐狸尾巴了!”魏柔不依道,却惹得萧潇抿嘴直笑。

抱着两女温存了好一会儿,我才接着道:“对于使用武柳做线人头领来说,如
何来组建浙江的线人网可能更棘手。”我解释道:“一省的线人网,可以由头领线
人自己组建,也可以由江湖执法者组建完毕之后移交给头领线人,这主要看江湖执
法者和头领线人之间的信任程度和配合是否默契,当然,更多的是双方分别组织多
个纵向的、单线联系的线人队伍,然后进行合并。”

“因为一省头领线人的身份资料是朝廷的机密——比如王仁,就算是武承恩,
至今也仍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清楚王嵩一案的背景——在头领线人组建线人网的
时候,为了保守秘密,通常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何况武柳的身
份限制了她所能接触到的人物,由她来实施的话,时间可能更长。”

“可相公在浙江却没有多少资源可以利用啊!”魏柔显然明白我的意思,轻轻
蹙起了蛾眉。

“也不尽然。”我道:“浙江下辖十一府、一州、七十五县,看似数目繁多,
其实江湖门派聚集之地只有杭、湖、甬、温四处,掌握这四府,则浙江武林尽在囊
中。而在四府中,又以杭、湖两府为重中之重。从浙省全局来看,我老师阳明公的
门生故旧遍及各地,从老师那里就可得到许多官场士林的情报,而且不必经过武柳
之手。”

从王仁倒戈一事上,我已经看到了原来线人网的最大弊端,一旦头领线人背叛,
全省糜烂,局面根本无法挽回。

白澜曾经下令十三布政使司的头领线人派出得力人手打入各大门派,大江盟是
被点名的几大门派之一,可现在,打入大江盟的线人大概早就被清洗光了,就算没
被清洗,也失去了线人的作用——谁知道他的情报是真是假呢?这种损失是我根本
无法承受的。

因此,在几个重要省份,我都要建立另外一条情报渠道,以防不测。虽然它耗
资巨大,但关系我的身家性命,我也只好咬牙认了,好在六娘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
宗设的棺材本还剩下不少,够我折腾一阵子的了。

“杭、湖、甬、温四府中,杭州虽然是大江盟的根据地,可同样也是相公拥有
资源最多的地方。且不说殷家在此拥有广泛的人脉,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
可以动用它的力量,就说高七的岳家在这里也扎下根了,他的大舅哥卢子瞻是名举
人,又是做古玩字画生意的,交游相当广泛,而且已经答应替我打探杭州士林商界
的动向。”

萧潇迟疑了一下,插言道:“相公,可高七他实在太宠着明鬟了,此番去嘉定
赴任,就只带着明鬟,却把卢氏留在了竹园。相公你知道,孙大家她┅┅”

“奶放心,相公心里有数,高七此举乃是我授意的。”我笑道。

回到江南后,光一个茶话会已经弄得我焦头烂额了,实在没时间去调查处理孙
妙一事,只好和高七做扣引蛇出洞。

高七虽然宠着明鬟,可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卢氏是贫贱夫妻情深意重,而我
则让他从一个混混变成了官老爷,孰轻孰重,他自然清清楚楚。

萧潇恍然大悟,魏柔却不明就里,孙妙又是她的琴技师傅,不由关切地问道:
“莫非孙大家有什么不妥?”

“孙妙九成九是个线人,只是不知道,她究竟是谁的人马。”我叹息一声:
“孙妙和苏瑾还不同,苏瑾至少落籍在秦楼,不管秦楼如何放纵她,行动总归受限
制。可孙妙却是个完完全全的自由人,来去皆自由,能让这等人物甘心效命,她背
后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竟是这样!”魏柔眉头再度拧起,她明白,既然我这么说,定是掌握了相当
有份量的证据,不由得感慨道:“人家还记得她隐约透露过,相公是这世上最懂她
琴的人了。”

“可她叫琴绝,不叫琴神,因为琴并不是她的全部,在她心目中,有比琴更重
要的东西。”

“是啊!”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魏柔的眼波一下子轻柔起来。

“所以,孙大家背后的人倒也不见得如何了不起,”萧潇道:“为了心上人,
女人真的可以付出一切。”

“能让孙妙动心,这样的人物已经很了不得了!”我长长吁了口气,似乎是想
把“琴歌双绝”带给我的忧伤尽数吐出:“好了,不说她了!还是来看看浙江的线
人网,对于卢子瞻,我更多的是想用他做幌子来掩护其他的线人,毕竟高七和我的
关系路人皆知。”

“杭州除了卢家,还有武承恩,我当初虽然没把武柳计算进去,可知道武承恩
他无论如何都能给我一些支援。李之扬虽然拒绝出任浙省头领线人一职,但他不是
因为我缺少让他动心的实力,而是他想走官场正途一步步爬上去,自然不愿意和江
湖扯上干系。不过,由于与知府文公达不睦,他还要仰仗我在官场上的关系,故而
他已经同意尽量给我提供方便。”

“李之扬掌管杭州刑名,一府捕快衙役狱卒皆听他号令,他睁一只眼闭一眼,
无论是谁负责杭州的线人网,都会事半功倍了。”魏柔笑道:“原来相公早已开始
在杭州布局了。”

“这只是铺垫而已。杭州这里千头万绪,却缺了个提纲挈领的人物,不像宁波,
虽然关威脚踏两条船,可丁聪那艘破船已经四处进水,他即便不弃船,也不会死守
着与它同归于尽,何况,他还有一堆把柄在我手里,算起来,四府中最不用我操心
的就是宁波了。”说着,我嘿嘿一笑:“奶相公和宁波还真是有缘啊!”

魏柔知道我说的是剿倭时的一段经历,不由嫣然一笑。那时她化名陆昕寄身潇
湘馆打探情报,从中体会到了另一种自由的生活,而潇湘馆一役,又迅速拉近了我
俩之间的关系,对她来说,宁波是个具有特殊意义的城市,就连陆昕这个名字都成
了她的最爱。

“温州那边的情况也比杭州乐观些,我在剿倭营结交的朋友曾亮已经调任盘石
卫镇抚司镇抚,即便他不能出面统领温州的线人网,但温州是海防重镇,军队具有
强大影响力,可以借口剿倭将温州那几个门派全部压制住,甚至可以考虑像苏州那
样,把他们从城里赶出来。最难的是湖州,湖州练家是个具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
又躲在暗处经营了二三十年,早把湖州经营的如同铁桶阵一般,泼水不进,或许比
大江盟还难对付。”

其实六娘早在湖州布下了人马,只是她一再叮嘱我,秦楼的情报网只能我一个
人知道,对其余人,就算是竹园诸女也要保密。

我明白她担心什么,虽然竹园诸女绝不会背叛我,但很多情报却是无意中被 
露出去的,就像魏柔,单单从她对消息的不同反应上,鹿灵犀、辛垂杨或许就能察
觉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其实,我师门┅┅对湖州倒是十分熟悉┅┅”魏柔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我打断了她的话,虽然我急于了解隐湖的一切,可我不想让魏柔
背上出卖师门的心理负担,她把我放在师门之上,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你知道?”魏柔顿时吃了一惊:“相公,你怎么会知道?”

“因洛u^春堂在湖州设有分号,也因为李思很了解湖州。”

“回春堂在湖州有分号不假,可这与李思何干?”魏柔一脸狐疑,不由脱口问
道。

“阿柔,记得咱夫妻俩切磋武功的时候,奶曾经说过,隐湖心法以‘心剑如一
’为尊,而轻功身法则以‘流云诀’为上,相公没记错吧!”

魏柔点点头。

“那么,隐湖究竟有多少人懂得‘流云诀’呢?”

魏柔想都没想,就说有七人,除了她和鹿、辛之外,还有两位师叔祖、一位师
伯和一位师姐,只是说着说着,神色却黯然下来,低声道:“‘流云诀’是师门最
上乘的武功,尹师祖在创下这门轻功后就立下规矩,凡是修练过它的弟子都要终老
师门,可贱妾却触犯了这条门规,师傅和贱妾断绝师徒关系,正是贱妾咎由自取。”
话音未落,她已反身扑进我怀里哭了起来。

我温言抚慰了半晌,她才止住悲声,复道:“当然,这世上还有一人懂得‘流
云诀’,就是相公你。不过,这并不是贱妾背叛师门私传武功,而是相公聪明绝顶,
一看就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殊途同归嘛!”我大言不惭地道,心中却暗笑,就算我的确是个天才,可若
不是奶这丫头一招一式地喂我过招,再怎么殊途同归,我也生编不出这套“流云诀”
来,当然,我也投桃报李,让奶这丫头把“幽冥步”学了个七七八八。

可心里好笑,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正色道:“那么,阿柔,我告诉奶,现在
已经有第九个人身怀‘流云诀’这套隐湖视为珍宝的轻功绝学了!”

“啊?!”魏柔一呆,旋即猛然直起了腰身,惊叫起来:“这——怎么可能?!”
还没等我说话,她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李思?难道是李思?他┅┅他可是
男人呀!”

“不错,正是李思!只是,”我苦笑道:“阿柔,奶相公我也是个活生生的大
男人啊!”

“相公你当然不一样了,你是人家的相公嘛!”魏柔飞快地道:“可穆师姐她
从没踏入过江湖半步,李思又是谁的丈夫?”

说到这儿,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突然一窒,一脸的匪夷所思:“莫非┅┅
是师傅或是师叔破例收了男弟子?” 第九章

“……就在三藏使出‘天狼七星变’偷袭他的时候,他施展了‘流云诀’中的
‘停云’、‘云卷’两式,不过,距离实在太近了,他虽然躲过三藏的三把飞刀,
可余下两把还是伤了他。”

等魏柔渐渐平静下来,我开始讲述五天前宁波潇湘馆的那一战,那一战的结局
江湖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她自然也知晓了,可其间过程江湖传言都语焉不详,她就
不甚了了。

“贱妾记得,李思曾使用过‘幽冥步’中的身法‘闲庭信步’。”我点点头,
魏柔沉吟道:“可面对‘天狼七星变’,生死关头他使得却是‘流云诀’,这么说,
‘流云诀’才是他的本门武功了。”

“相公也是这么想的。”我一边轻轻抚着魏柔的后背,助她平复激荡的心绪,
一边沉声道:“其实,武学到了‘流云诀’这个层次,殊途同归亦是必然,可天道
归一,变化却万千,所以,我师傅的‘幽冥步’、你师门的‘流云诀’,乃至武当
的‘梯云纵’、唐门的‘飞花逐月’,固然可能会有某些招式极其相近,甚至一模
一样,但‘流云诀’始终是‘流云诀’,‘幽冥步’还是‘幽冥步’,两者不可能
混为一谈。何况,李思把‘停云’‘云卷’两式运用得妙到了毫巅,显然他在‘流
云诀’上曾下过一番苦功。”

“这是贱妾最害怕的事情了。”魏柔满腹心事地道:“隐湖不收男弟子,虽然
门规里并无这一条,可它却是开山立派的师祖传下的老规矩,不管李思的师傅是谁,
都难以向门里交代。”

“阿柔,叫你说,李思的师傅究竟是谁?”

魏柔半晌没说话,可从她仿佛被自己最亲的亲人背叛了一般的痛苦和悲伤的眼
神里,我已经看出了答案。

“你认为是……你师傅鹿灵犀?”

传授轻功与传授内功颇有不同,轻功身法的许多精妙之处需要亲自示范才能讲
得清楚,故而魏柔那两位年逾七旬的师叔祖不可能带出李思这么年轻的徒弟,那位
穆师姐又足不出隐湖,能做李思师傅的只有鹿灵犀、辛垂杨和魏柔那位不知名的师
叔,再考虑到李思无法进入无名岛,他的师傅需要经常离岛外出来传他武功,那么
只可能是鹿、辛中的一个了。

“难道相公认为是辛师叔不成?”

魏柔听出我语气中的疑惑,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惊喜,一双略有些红肿的妙目飞
快眨了几下,竟是在期待我的答案,可嘴上却反驳道:“但辛师叔常年在江湖奔走,
哪儿有时间去教徒弟?倒是师傅……”她顿了一下,才续道:“相公,莫不是辛师
叔对你有成见,你就……”

“你相公可没那么狭隘!”

我打了个哈哈,之所以倾向李思的师傅乃是辛垂杨,是因为我怀疑鹿灵犀虽然
除了魏柔之外的确还另有秘密弟子,但绝不是李思,只是这一切太过荒诞,荒诞得
连我都觉得匪夷所思,我只好把这猜想深埋心底。

“说李思是你师叔的弟子,是因为他目前的立场和辛极其相近……”

“相公!那不是师叔的立场,而是贱妾师门的立场!”魏柔立刻纠正道。

“真的吗?旗帜鲜明地支援大江盟争霸武林真的是隐湖的立场吗?或者说,就
算这是隐湖的立场,难道就是你师傅的立场吗?”

“相公,你这话……贱妾怎么听不明白。”魏柔吓了一跳,吃惊地望着我。

阿柔,不是你不明白,而是你不想明白!我心里默默地道,当你小心翼翼地在
辛垂杨面前收敛起你光芒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对她是多么的尊重,可尊重并不是
爱,你师傅把你开革了你还叫她师傅,还把她当作母亲,这才叫爱,而当爱和尊重
发生冲突,你就茫然不知所措,只好逃避了。

“纵观隐湖历史,除了在五十年前出面组织反魔门联盟之外,隐湖大部分时间
都保持谨慎介入江湖事务的态度。其实出面组织反魔门联盟也是迫不得已,甚至,
如果不是魔门行事太过倒行逆施的话,隐湖很可能成为魔门的同盟军,因为当时的
魔门门主李道真李太师祖与当时的隐湖主人你的师祖尹雨浓之间的关系就和你我一
样,本就是一对倾心相爱的恋人。”

魏柔依偎进我怀里,却不如何惊讶,显然,这段江湖秘辛对魔门和隐湖两派的
高层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或许,阿柔你现在还不知道,加在魔门头上的罪名太半都是子虚乌有的谎言,
太师祖乃魔门一代中兴之主,他深知以往魔门覆灭的根由,岂能轻易重蹈覆辙?只
是朝廷不欲看到一个强大魔门的存在,才以种种不实之词强加在了魔门头上。”

“不仅如此,朝廷还侦知了太师祖和你师祖之间的恋人关系,于是威胁你师祖,
要么让隐湖与魔门一道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要么与太师祖决裂,反戈一击。”

魏柔惊讶不已,显然她并不知道这段历史。

“师门和恋人,这个曾经摆在你面前的难题当时也摆在了你师祖面前。”我目
光灼灼地望着伏在我胸前的女人:“只是与阿柔你的选择不同,你师祖选择了师门。”

“不能说谁的选择就一定对,谁的选择就一定错了,毕竟,你师祖的选择给隐
湖带来了无上荣光,至今隐湖还沐浴在这份荣光里。只是,你师祖她快乐吗?”

“当然,不管她快不快乐,相公都承认她是个当之无愧的强者,天底下能有几
个女人有勇气砍下自己恋人的头呢?可强如尹雨浓者,在其有生之年,却再未直接
介入过任何江湖事务,无论是唐门奠定西南武林盟主之位的苗疆一战,还是十二连
环坞的崛起,抑或是快活帮的覆灭,都不见隐湖的影子,而事实上,以当时隐湖如
日中天的地位,一旦插手,江湖可能早就面目全非了。”我沉声问:“这究竟是为
什么?”

魏柔陷入了沉思,而我也没有解开这个谜团,只是接着道:“隐湖渐渐超然于
江湖之上,几乎所有的武林同道都认为,除了发生动摇整个江湖利益的大事,否则
隐湖不会轻易出手。五十年来,这也的确成了隐湖的行动准则,直到你师叔辛垂杨
公开支援大江盟。”

“相公,除了武林茶话会一事外,辛仙子似乎并没有公开支援过大江盟啊?”
我身后的萧潇聪明的替魏柔反问道。

“观其言而察其行,行动其实比言语更有力。一年多来,辛垂杨频频现身大江
盟,却从未踏入过慕容世家半步,足以说明隐湖的态度了。”

“可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分属黑白两道,隐湖乃名门正派,与大江盟相善也是情
理之中的事情啊!”萧潇继续装傻,果然魏柔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江湖之上,有几人敢说自己一身清白?若是黑白如此分明,势不两立,那么
当年苗疆一战中,唐门的对手中,天池派和红花会都是白道,隐湖为何不相助,结
果那两派最终派毁人亡?快活帮清剿十二连环坞,隐湖为何又袖手旁观?很简单,
因为那时尹雨浓还活着,她知道江湖是多么丑陋,黑与白也绝不是大家嘴上说的那
么截然分明!”

“何况,没有了黑道,白道就是黑道,这是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辛垂杨是隐湖
出类拔萃的人物,她岂能不知!”

见魏柔眼中阴晴不定,我明白,光靠说辞无法从根本上动摇辛垂杨在她心目中
的地位,一味使强,反倒容易引起她的误解,遂放缓了语气道:“当然,眼下的江
湖局势与以往大不相同,而隐湖这五十年来,除了你师傅出手击败我师傅这件光辉
业绩外,也的确没做过什么可歌可泣的事情,长此以往,隐湖的超然可能演化为实
际上是游离于江湖边缘、对江湖事务的影响力越来越小的局面,你师叔或许是虑及
于此,才改变了隐湖近五十年来的一贯作风,明里以自己的行止替大江盟助威,暗
中则派出自己的弟子李思实际参与同盟会的事务,以防大江盟将胜利果实一口吞掉。”

魏柔轻吁了一口气,表情显然轻松了许多,只是她还似不放心,追问道:“就
算辛师叔的确站在了大江盟的一边,但这也可能是师傅的主意呀!”

“不太可能。”我摇摇头:“阿柔,我总觉得我很了解你师傅的心思,你别笑,
或许这是因为我师傅的缘故吧,如果你师傅的性情和你师叔相仿,我想我师傅绝不
会爱得如此之深,甚至两人之间的那场比武都很可能不会发生。”

说到这儿,我叹息一声:“说来,我魔门连续几代门主、宗主都是情种,真是
枉对魔门称号!若是我将来一统魔门,非改叫多情门不可。”

两女被我逗得噗哧一笑,魏柔的心情大为好转,柔声道:“人家方才钻进了牛
角尖里,以为师傅不要我了,是因为收了李思这个徒弟的缘故,现在想想,李思是
辛师叔的弟子大概没错了。”

“咦,阿柔,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肯定?”我一怔。

“其实说穿了简单的很,相公是十八年前拜在李前辈门下开始习武的吧?”我
点点头,魏柔续道:“相公聪明绝顶,可也跟李前辈足足练了十七年的武功,想那
李思习武的时间绝不会比相公还短,他和相公的年龄相仿,就算他也是十八年前开
始习武的,可那时我师傅自己才刚刚出师不久,怎么可能就收他为徒?人家也是在
两年之后,才拜在了师傅门下的,倒是穆师姐那时候入师叔门下已经三年多了。”

“还是阿柔你聪明!”我赞道,这等涉及隐湖隐秘的事情我自然无法得知,自
然也就无从推测,不过,弄清楚了李思的来历,想来魏柔的心理负担也该减轻了不
少——既然辛垂杨可以收男弟子,那么她嫁给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余下的,则要
魏柔自己好好消化这个惊人消息带来的利弊了。

我便随口道:“你穆师姐入门二十一年了?她该是和我一般大喽,怎么江湖没
见过她的芳踪?”

“不许你打我师姐师妹的主意!”魏柔瞪了我一眼,旋即惋惜道:“穆师姐急
于修练心剑如一心法,结果走火入魔,双腿俱瘫,不良于行,自然无法在江湖上行
走了。当时,辛师叔心疼得不得了……”

停了一会儿,她抬眼问我道:“相公你说,万一师傅知道了此事,那该如何是
好?”

“那你说,你师傅若是知道了你和我的关系,她会怎么样呢?”

“……大概要把我开革出师门吧……”魏柔的情绪一下子又低落下来,连声音
都显得有气无力的。

“非也!”我摇摇头:“阿柔,你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从你师傅给你的那封信来看,你师傅的思想已经和隐湖传统有了相当大的差
距,当然,这不是说她和你辛师叔一样,都想改变隐湖五十年来的超然作风,事实
上,我觉得她对江湖争霸并不感兴趣,否则她常年云游在外,却如何侠踪不现?看
她那句‘天道不可证,仙道不可凭’,甚至对隐湖立派的宗旨都有所怀疑,既然天
道、仙道俱被她否定,又不能堕落到魔道中去,岂不是只剩下了世俗人间道!什么
是世俗人间道?你嫁给我,就是最简单、最正确的答案!”

“真的?!”魏柔先是一怔,随即惊喜地叫出声来。

“当然是真的!”我斩钉截铁地道:“其实,你师傅和你师叔在这一点上倒是
殊途同归,你师叔很可能走得更远……”

抛开所有的成见,我倒是很佩服辛垂杨,鹿灵犀只是被动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走
上离经叛道之路,而辛则是亲自实践了,只是李思那厮一身邪气不亚于我,真不知
道辛垂杨是怎么教他的。

“……不然,当你师叔知道你已经身属于我的时候,绝不可能单单只是生气失
望而已,禁足乃至废了你的武功都不过分,如何还能替你着想?”我突然灵机一动
:“或许她还存着撮合你和李思的念头,而这八成才是她失望的真正原因。”

“所以,就算你师傅知道李思的身份,大概也会默许,再说,江湖又不是没有
先例,你相公就是春水剑派百多年来唯一的男弟子嘛!”

挨了魏柔一顿白眼,我接着道:“只是,此事若被旁人知道,短时间内,隐湖
难免有些麻烦。”

魏柔一怔,我道:“阿柔,你别忘了,当时在场的还有宫难,他可是清风心爱
的私生子,尽得清风真传,认出‘流云诀’来不算稀奇吧!”

“相公又来编排清风师伯了。”魏柔目光一凝,下意识地道,可我知道,她嘴
上说的是清风,心里担心的却是隐湖和辛垂杨。

“从相公掌握的情报看,当晚只有我和宫难看出了李思的武功来历,虽然和李
思交手的是三藏,但唐门与武当不同,它和隐湖没什么交往,故而就连三藏都不知
道李思用的是什么轻功,而宫难显然还没有把这消息透露出去。但纸包不住火,李
思又不是个安分的人,早晚要出纰漏,你还是把这个消息尽快告知你师门,好提早
应对可能发生的变化,也算我投桃报李,报答辛垂杨放你一马之恩。”

“我这就去。”魏柔闻言便跳了起来,只是双脚刚着地,却又反身扑进我怀里,
仰起俏脸,怯生生地道:“相公,你不会怪人家吧?”

“傻丫头,相公怎么舍得怪你!”我嬉笑道:“只是迟上一两天不至于影响到
你师门,你身子不便,还是歇一日再走吧!”

魏柔顿时羞不可抑,轻应了一声,螓首便埋进了我怀里。
第十章

陪萧潇、魏柔以及武柳和她一个丫鬟出了都司衙门的大门,就见大江盟的马车
已经等在门口了。抽着水烟的车夫一见我们出来,忙跳下车,快步迎上前来,正是
大江盟的总管柳元礼。

“动少,您就放心吧,俺一定把三位夫人伺候好,保管少不了一根汗毛。”柳
元礼一脸谄笑道。

“有柳总管出马,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笑道,可没看到李岐山的身影,我
不禁有些失望,想来大江盟还是更信任自己的人马:“这位是武大小姐,我的妻姐,
你可别叫错了。”

“失礼失礼。”柳元礼意外地瞥了武柳一眼,目光旋即落在萧魏两女身上:
“这位是萧夫人吧,这位是……”

“贱妾姓陆。”魏柔淡淡地道。

柳元礼恭恭敬敬喊了声“陆夫人”,只是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想来在大江盟的
资料中,我身边并没有一个陆姓女子,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陆夫人大概又要让大江盟
费一番脑筋了。

“贵盟可有什么好消息吗?”我边扶萧潇上车边问道。

“和动少联姻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柳元礼笑道,旋即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
:“俺知道动少关心武林茶话会的事儿,可少盟主也有他的难处,虽然他现在代掌
敝盟及同盟会,但三爷毕竟是他长辈,一上任就否了三爷的话,三爷也没面子啊!
这事儿还得他爷俩商量,这不,少盟主已经快马去湖州请三爷回来议事了!”

鬼才相信齐功人在湖州!齐放受伤,齐小天代摄盟主,大江盟发生了这么大的
事情,齐功不在盟里坐镇助侄儿一臂之力才怪呢!

且不说老谋深算的高君侯在一旁虎视眈眈,就算是大江盟的老臣子也未必个个
都对齐小天心服口服,像心高气傲的副盟主“小诸葛”公孙且正值壮年,他难道一
点野心都没有?李思取代他出任权力极大的同盟会总管,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不可
告人的内幕?

“小天做事稳妥,我自然理解。”我虽然心中冷笑不已,可脸上却是满面春风
:“那给我未来儿媳妇买礼物的事情就拜托柳总管了,你是看着亲家母长大的,自
然知道她的喜好,女儿随母,想来亲家母喜欢的,我儿媳妇也该喜欢的。”

“没问题,这事儿包在俺身上!”柳元礼忙不迭地答应下来,随即凑近我,低
声道:“少盟主让我告诉您,武当的清雾真人今儿早上已经到了杭州。”

萧潇魏柔她们去了宝大祥,而我则按原来的计划去殷家拜访我的老泰山殷乘黄。

清雾的到来并不出人意料,先是隐湖发出两种声音,接着铁剑门被重创,眼下
站在同一战壕里的武当和大江盟自然要商议对策、协调立场,而清雾来的这么快,
想来一定是一直逗留在杭州左近。

“不知道他听到我和宫难联姻的消息会有什么反应呢?”我一边听着殷老爷子
的宏图大略一边暗忖。

或许是因为宝大祥顺利进京以及周哲回归,老爷子精神出奇的好,因为走私一
案而一度消沉的雄心也再度燃起,絮絮叨叨跟我说个没完。

我则把宋廷之的一些经商点子说给他听,又委婉地告诫他在京城不要太过张扬,
足足两个时辰,才从殷府出来。

四娘祖红雨藉着送我的当儿问起了她师妹宁白儿的情况,我捡重要地说了一番,
待听说宁白儿把护花铃送给了我,她嫣然一笑:“我就知道师妹她等闲饶不了我,
那就遂了她的心思吧!师弟,不管你把护花铃送给谁,都让她来一趟杭州。”

虽然时间不允许我多问,可我知道,这里面定是牵涉到一项与护花铃相关的绝
学,便点头称是。祖红雨是星宗的奇人,虽然因为不喜练功,武功不如宁白儿,但
她却是个武学天才,为了让宝亭有能力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身,她就创下了锁阴奇术。

大概看到护花铃,她又见猎心喜,创出什么奇功,被宁白儿知晓,反正我是她
徒弟苏湖李芦修练魔门功法的最佳护持者,索性一事不烦二主,假我之手将它学到,
日后好传给两个徒弟。

离开殷府,我径直前往高七的岳家卢家。

见我亲自到访,卢家自然欣喜异常。我见卢子瞻八面玲珑,对江湖又不是一窍
不通,也十分高兴,遂请他出任杭州府的头目线人,并将印信、刑部腰牌以及一万
两银票交付给他,吩咐他尽快组建杭州线人网。不过,我明确告诉他,他现阶段的
重点并不在大江盟身上,而在官场商场上。

眼下这等非常时刻,大江盟对每个试图接近它的外人都怀着十足的戒心,想打
入大江盟都极其困难,遑论获得情报了。

李岐山只是个特例,他恰逢其时,又经营王炯这个身份七八年,大江盟查不出
什么破绽,他才逐渐得到了大江盟的信任,可即便如此,大江盟还是不放心让他接
触到我。

李岐山在大江盟孤掌难鸣,过度使用很容易暴露,我自然要寻求其他获取情报
的途径。既然打入不可能,那只剩下收买了,齐小天羽翼未丰即出任盟主,正好给
了我一个机会。

原排帮系的高君侯、司空不群理所当然是我首选的目标,可惜在大江盟我并没
见到这两人,齐小天说高君侯回原籍夔州拜谒房师去了,司空不群陪他同去的。

我不知道高君侯真的是去拜谒房师还是另有他事,但我知道,这两个人应该就
在夔州,夔州远在好几千里之外,他们能在茶话会之前赶回来就不错了,就算我能
说服他们,那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或许,还得从大江盟那几个骨干身上入手,可怎么才能不着痕迹地接近他们
呢?”我望着知味斋进进出出的人们,心里盘算着对付大江盟的办法。

出了卢府,我甩掉了一直跟随在我身后的大江盟探子,易容来到了西湖旁的这
家着名的小吃铺子,这里是我和陆三川商定好的联络地点。

陆三川是我在剿倭营的部下,剿灭宗设后,他积功升至金山卫百户,可他为人
忠厚,备受同僚欺负,官做得并不开心。我去松江给二师娘贺寿,顺便去金山卫看
望他及剿倭营的战友,正碰上他辞了官要回乡务农。

我问明情况,本欲替他讨个公道,怎奈他心灰意冷,执意要离开金山卫。

闲谈中,我得知他的老家在杭州富阳县,顿生一计,当天便通过松江知府俞善
默的关系,给他补了松江府金山巡检司副巡检的缺,当然,这只是过渡而已,按照
计划,他应该借口家中有事回到家乡,然后寻求机会调入杭州。

算算日子,他也该回到富阳了,动作快一点的话,或许已经来了杭州,毕竟他
带着我给他的一千两安家银子,安顿两老绰绰有余。

而我也急于在杭州建立真正属于自己而不是属于朝廷的情报网,便来知味斋碰
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遇到他。

其实陆三川的老实性格并不适合做线人,我原本也没想让他做线人,而是想让
他在杭州安顿下来,替我营造一处安全的居所以备不时之需。

掌控江湖,则掌控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机密,一旦为皇上所忌,谁也不知道会发
生什么事情,所谓狡兔三窟,我至少要有七窟八窟的才可能安全,竹园是一窟,师
娘的平泉园是一窟,素卿经营的海上小岛是一窟,白秀的江南居是一窟,陆三川这
儿也算一窟,这样,北上、南下、东进都有暂时落脚之处。

可眼下只好赶鸭子上架了,毕竟在我信任的人当中,他是最不为江湖乃至朝廷
所瞩目的几人之一了。

文公达、李之扬厌恶江湖的结果直接体现在了茶楼酒肆中,知味观虽然是个消
息灵通的地方,可食客的闲谈却极少涉及江湖——大江盟在杭州行事低调,并没有
给食客们提供多少谈资,其他门派就更不用说了。

倒是秦楼的名字听人提起了十几次,想来再在杭州开上一家分号,绝对不用为
客源发愁。

不过,经过老鲁和刑部的锤炼,我的眼睛锐利得如同照妖镜一般,稍一留心,
就发现几个可疑人物,一个肯定是李之扬手下的捕快,一个是官府的耳目包打听,
一个是扒手看风的,还有一个大概就是大江盟的眼线了。

我不禁有点担心,陆三川这个老实人在这儿也太容易露出马脚了,当初只顾着
找个两人都知晓的地方做联络地点,没想到这里五马六混的人还真是够复杂的了。

等了顿饭功夫,和陆三川定好的时辰已经过了,我知道他不会来了,估计是被
羁绊在了家乡,人还未到杭州,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刚想起身离开,却听背后有人道:“这算什么稀奇,当年唐解元和孙大家在湖
上一曲琴箫合奏,只听得行人如痴如醉,上百人失足掉进湖中呢!”

这是在说什么,却把孙妙扯出来了呢?我心中好奇,刚抬起的屁股复又坐了回
去。

那人还在说着孙妙的成名往事:“也是孙大家菩萨心肠,没再接着弹下去,不
然,非闹出人命不可!”

“上百人?不对吧,怎么我那天只看到二十几个人掉进湖里,莫非陈兄你说的
是另一场琴箫合奏?”

那位陈兄尴尬地笑了两声,却不肯认输:“就算是二十几个人,可那也比什么
流风之舞强多了,不就是几十个傻瓜直流口水吗?不必说别人,就说知味观的小翠
花,她把裙子一脱,跟在屁股后面流口水的也不止这个数啊!再说了,一群北地的
土包子,他们哪里看过咱们江南的美女?”

“人家可不是什么土包子。”另一个声音道:“听说是个什么小侯爷,很是见
过世面的,只是这次听月阁下足了血本,不仅自己旗下的两大头牌郭香、方槐齐出,
还把天香楼的李玉和碧涛台的王曲全请了去,那小侯爷的手下才出了丑。其实,话
说回来,这样的阵容,有几个男人能沉得住气啊!”

我心中顿时恍然,原来是慕容千秋设花宴款待蒋迟,扬州的几大名妓齐齐出动,
让蒋迟的护卫有些失态,叫姑娘们一渲染,传来传去,结果蒋迟一行人就变成了一
群没见过女人的土包子了。

蒋迟倒是最喜欢扮猪吃老虎的,我闭眼都能想像出他装疯卖傻的模样,只是他
明知慕容千秋的身份,为何不避嫌呢?难道他不怕江湖误解他支援慕容世家吗?

“……你不知道听月阁?那你知不知道苏瑾?对,就是苏州秦楼的那个苏瑾,
和孙妙齐名的,她原来可不是秦楼出身的,而是听月阁的头牌,这回该明白听月阁
有多厉害了吧!这个听月阁的老板也忒有魄力,天底下有几个人能舍得把苏瑾这等
人物送人呀?可偏偏他就舍得,眼睛都不眨,就把苏瑾送给秦楼少东家了。秦楼的
少东家你总该知道吧,替宝大祥打官司的那个王解元,他也是个人物,可惜没良心,
娶了殷家二小姐,就把苏瑾抛弃了。”

我苦笑不已,没想到自己在杭州百姓眼里竟是如此不堪,倒是旁边一位仁兄说
了句公道话:“好像殷家二小姐还没过门,苏大家已经和王大人分手了,最近在城
里还见过苏大家几次,每次都是一个俊俏小官陪着她,啊不,话好像该反过来说,
每次她都是陪着那个俊俏小官。”

此时就有人附和说自己也看到过,又有人问这俊俏小官是谁,却无人知晓。

一人遂道:“管他是谁,总归是一介布衣,怎么和王大人比!听苏州的朋友说,
他就要升苏州通判了。想想去年夏天,他还是个苏州府的小小巡检司副巡检,从从
九品,到正六品,就一年多功夫,他这是连升了多少级啊!”又道:“我真佩服死
听月阁的老板了,他怎么看人就这么准呢?!”

“大家知根知底,这才看得准,王动也是扬州人嘛,像我看你老楚就入骨三分!”

“这话有理,听说王动在扬州的时候,就是个走马章台的花花公子,不过在咱
杭州倒是老实得紧。”

一人说那是惦记着殷家的二小姐和殷家的财产,另一人则立刻反驳道:“王动
本就富甲一方,是宝大祥的大主顾,宝大祥当初都要倒闭了,还有多少家底让他能
看上眼?而殷家小姐就算再美貌,也就和苏瑾相仿罢了,那王动是从胭脂阵里打着
滚儿出来的,岂会为女色所迷?”

于是众人又从女色议论回了听月阁的那场花宴,说起李玉王曲众女的妖娆,仿
佛是亲眼所见,言辞也渐渐涉及于乱。

“……奶奶的,这样的好事儿什么时候能轮到咱头上?”一人感慨万千地道。

“下辈子吧!凭你,就算是有钱,也凑不齐这四大美女!”另一人笑道:“再
说了,你当是白吃白玩呀?听说,那小侯爷当场就表示,支援他参加杭州花会,你
想啊,咱杭州花会的历届花魁,哪家不给自己东家带来滚滚财源呀,又有哪家妓院
不全力以赴?听月阁找个小侯爷作后盾,自然是想在花会上独占鳌头,你能帮人家
做什么!”

我不由一怔,蒋迟和慕容怎么有心情谈起杭州花会?难道听月阁要进军杭州不
成?可我马上就明白过来,哪里是什么杭州花会,分明是武林茶话会才对,杭州旧
称本就是武林,大家以讹传讹,武林茶话会变成了杭州花会,想到这里,我心中不
由得大喜,蒋迟他终于公开支援茶话会了!

这可是我梦寐以求的结果啊!

虽然我和蒋迟的关系已经相当亲密,某种程度上说是朋友也绝不为过,他支援
我续办茶话会也在意料之中,可我从未奢望过,他会公开自己的态度,毕竟他的地
位和日后的职责,让他更有理由保持缄默。

蒋迟一表态,反对续办茶话会的武当、大江盟等几派立刻陷入尴尬的境地,如
果能够确认蒋迟当时人是清醒的、态度是认真的,那么他们不得不自食其言,转而
支援茶话会,因为一下子同时得罪前后两任江湖执法者,这是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
江湖人都无法作出来的疯狂之举。

或许这才是清雾急忙赶到大江盟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

装作好奇的凑过去一问,知道这是三天前的事情。我心道,难怪早上收到的六
娘委托老马车行送来的每日情报汇总中,并没有提及此事,想来消息传到苏州,六
娘分析汇总后,再托老马车行递送到武府,总不如直接从扬州回到杭州的行脚商人
速度快。

倒是忘了问六娘的信鸽训练得怎么样了,我不由得有些后悔,在苏州的几日,
光顾着和妻妾们欢好,却没有好好地和六娘沟通。

不过,记得我在京城的时候,她就来信说,太湖、苏州、松江三家秦楼之间的
消息传递已经可以使用信鸽了,眼下竹园和平泉园之间的信鸽联络或许也已经投入
使用了。

当然,在陆三川的秘密据点没有建立起来之前,杭州是绝不可能使用信鸽的,
信鸽最怕弓箭暗器,一旦被江湖人盯上,不仅信鸽几乎是有去无回,而且情报极易
外泄,这也是各大门派极少使用它的重要原因。

“看老兄这身打扮,莫非也是做生意的?”那位老楚瞥了我手上戴着的那只翠
玉扳指一眼,问道。

我敷衍说做点小本生意,那老楚却是个刨根问底的人,非要问出个子丑寅卯,
我只好告诉他是贩湖珠的,毕竟在太湖对付十二连环坞的时候,我就冒充过湖珠贩
子,对这一行还算了解,也不愁说出几个宝大祥、霁月斋的帐房和工匠的名字。

“这一行不好干啊!”老楚颇有些同情地望着我:“价钱压的太低了,我一个
朋友原来就是做湖珠的,可四个月前改作湖丝了,松江沈家联手苏州王大人的娘舅
家开了家大织染铺子,一百多架织机哪,一下子就把湖丝价格拉了上去,我那朋友
见机早,赚了一笔,好歹填上了贩珠的窟窿。”

我随声附和,心里暗自笑了起来,宝大祥、霁月斋和积古斋三大珠宝行联手压
低珠宝原料收购价格一事我已经听说了,虽然三家在商场上争得你死我活,可在这
一点却是合作的亲密无间,被切断了廉价的走私原料来源,又要维持相当的利润,
只有压低地产原料的收购价,由于事情来得突然,许多贩珠人都因此蚀了本。

至于湖丝原料价格飞涨,虽然这是我和沈熠乃至六娘都始料未及的,不过我有
一个好老婆,宝亭虽然同样没有大规模生产行业的经验,可她极有商业头脑,又能
从宝大祥的珠宝生意中举一反三。

在沈熠还没订购织机的时候,她已经开始动用大笔资金暗中从苏松常湖收购蚕
丝。等沈熠要开办织染铺子的消息一传出去,四地的原料价格立刻开始上涨,可这
时候人们才发现,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上好的蚕丝了。

结果,光是蚕丝一项,就足足赚了四万两银子之多,而且趁机低价兼并了四家
织染铺子,又让其他铺子元气大伤,一举奠定了在松江织染界的老大地位。

我曾经拿织染铺子一事考过宋廷之,他的方案几乎与宝亭同出一辙,当知道宝
亭业已将它付诸实施后,他赞不绝口,总说要把一身所学传授给她。又说宁馨虽然
聪明,可浑不把银子当回事,在需要突出奇兵下重注一搏的时候,她绝对是上佳人
选;可在锱铢必较的商场正面交锋中,本可杀价三分,她杀上一分大概就已经厌烦
了。

旁边唤作立山的胖子一拍大腿:“你说湖珠,我倒一下子想起来了,和苏瑾在
一起的那个俊俏小官,我在霁月斋看到他两回,他和掌柜的宋三娘那个熟啊,就像
老楚和豆腐西施白寡妇似的……”

老楚“呸”了一口,说立山败坏人家寡妇的声誉,可脸上却微露一丝得色。

我早就怀疑宋三娘的情夫是李思,看来是错不了了,而且这厮已经不知道避讳
了,宋三娘还有丈夫,虽然夫家远在扬州,她丈夫又是个无能之辈,可毕竟罗敷有
夫,李思行事毫无禁忌,我心中难免都感觉到了一丝威胁。

那位陈兄瞥了老楚一眼道:“老楚,你还是小心点好,那白寡妇的丈夫是大江
盟的人,为了大江盟和人械斗才被人打死的,大江盟一直都在照顾她,万一让大江
盟的人知道你上了人家弟兄的遗孀,不打死你才怪!”

“陈兄,你可别乱说!”老楚脸色一白:“我就是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挺可怜,
再说了,她又没丈夫了……”

“老楚,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那位陈兄有些不满道:“你当大江盟都是
什么善男信女吗?他们才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别说你一个跟大江盟八竿子扯不上
干系的外人,就连……”他突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色,压低声音道:“大
江盟都是高来高去会法术的人,你别脑袋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老楚说哪有那么神,还会法术!

一旁立山道:“老楚,你别不信,我就看见过龙虎山正一道的真人做法,那真
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要多神就有多神!”

我心中暗笑,义父邵元节早把正一道的唬人诀窍告诉我了,呼风唤雨虽说是真
的,不过那是识天察象的本事。

至于撒豆成兵,则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幻术,就像天魔吟能迷惑人的心智一样,
只是想让人入毂,内功要达到极高的水准,在正一道里,只有教主张彦頨大真人、
义父等四人才能使出这项绝技,不知道立山看到的是哪一位真人的精彩演出。

倒是老陈那一停顿让我大感兴趣,听他话里的意思,想是知道大江盟的什么消
息,只是不敢当众说出而已,而众人议论的焦点又偏离了大江盟跑到了正一道的身
上,虽然我也很关心正一道的消息,毕竟它是对付武当的一把利器。

可这些人所津津乐道的种种荒诞不经的奇闻轶事对我来说却毫无价值,只是刚
想把话题引回来,却见大江盟的那个眼线将座位换到了这张桌子旁边,显然他已经
留意起这群生意人了。

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又和老楚他们闲聊了两句,就起身告辞。只是
我并没有走远,却是变换了容貌衣着,等老楚他们出来。

等到月上柳梢,七八个人才意犹未尽地离开知味观各自散去。老陈和一茶商同
路。大概是家离这儿不太远,两人没坐马车,溜溜跶达地向北而去,一路犹在争论
着今届杭州花会花魁的归属,根本没注意到已经被人跟上了梢。

我暗暗跟在大江盟的眼线后面,看他一路之上不时做着记号,很快,就有两个
同党和他汇合到一处。

老陈和那茶商分手没多久,刚转进一条相对偏僻的胡同,三人就从他身后包抄
上来,一棒子将他打昏,装进麻袋,扛起就走,前后竟然只用了几息时间。

“惯家子哪!”

我又惊讶又好笑,虽然对大江盟没什么好感,可竟然使出这等下三滥的手段,
我真不明白,它白道的名声是怎么混出来的,看这三个人的麻利劲儿,显然是干惯
了这缺德事儿的。

三人曲里拐弯进了一处破宅子里,宅院里堆了一地的竹子和尚未完工的竹椅竹
篓,看上去该是个竹器作坊。

主人是个矮胖汉子,见三人扛着麻袋进来,并不惊奇,一边挥舞着篾刀修理竹
子,一边随口问道:“六子,啥人?”

“二叔,您不是让我们留意白婶子吗?方才在知味观,还真就听出点事儿来…
…”

那二叔似乎是个急脾气,没等人把话说完,他就一刀劈开了麻袋,只是看到老
陈那张风干橘子皮似的脸,不由一怔:“陈有和?怎么……是他?!”

“不是他,白婶子怎么会看上他!是同源堂的帐房楚亮。”

“楚亮?嗯,我估摸着就是个小白脸!妈妈的,给俺兄弟戴绿帽子……”二叔
骂了一声,却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踢在六子的屁股上:“你不把楚亮宰了,抓陈有
和干鸡巴毛?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啊!”

六子和他咬了一阵耳朵,二叔脸色阴沉下来,沉吟了片刻,一挥手,道:“换
衣服!”

四人飞快地换上了一套黑色夜行服,戴上了眼罩,把陈有和的眼睛蒙上,手脚
捆住,然后一盆冷水浇醒了他。

“不准喊!敢喊,砍了你脑袋!”二叔用篾刀背在陈有和脖子上划了几下,威
胁道。开场白虽然普通,可他的口音却让我一愣,当地的口音不见了,听起来倒像
是江北人氏。

“我们是大江盟的好汉,有事问你,老实交待,保你无事,否则,你家人等着
收尸吧!”

“好汉饶命!俺知道的,一定老实说。”陈有和毕竟是个走南闯北的商人,见
过些世面,虽然害怕,但还极力保持着镇静。

“那我问你,今天下午你都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见了面?”

陈有和老老实实说去了知味观和朋友小聚,把在座的人一一道来,就连我都没
拉下,说是个喜欢风月的湖珠贩子。

二叔很机警,仔细询问了我加入他们那一桌的经过,陈有和心里没鬼,便侃侃
而谈,二叔听我感兴趣的都是女人,便放了过去,又把在座的每个人的情况都问了
一遍。

陈有和不明就里,却不敢撒谎,一五一十说得极为详细,二叔也换了语气,不
时问上一句,两人倒像是拉家常似的,陈有和似乎也不那么害怕了,声音都自如了
许多。

我却暗忖,这二叔倒是像干过刑名似的,对陈有和竟用上了声东击西之术,半
个多时辰的废话全是为了让他的精神松懈下来,然后他再出奇不意地一击。

这虽是衙门里常用的审案手段,只是出现在这个二叔身上,难免让人有些惊讶。

再说,对付陈有和这样的人物,两棍子打下去,估计他什么都招了,哪用这么
大费周章。只是看到六子三人,我才有些明白,或许二叔是在言传身教了。

几乎和我猜想的一模一样,就在陈有和越来越放松的时候,二叔突然问道:
“楚亮和白寡妇的奸情是怎么回事?”

陈有和吓了一跳,脱口就否认说不知道。

二叔也不着恼,谆谆善诱地开导他:“陈老板,既然问你,说明我们早就掌握
了那对奸夫淫妇的情况,只是有些具体细节不太了解而已。你替朋友隐瞒,讲义气,
这我们大江盟理解,可你看,白寡妇忘记了自己在关二爷面前发下的毒誓,背叛了
她死去的丈夫,这种淫妇值得你跟她讲义气吗?”

犹豫了半天,陈有和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起来。其实事情很简单,白寡妇丈夫
死了好几年了,她一个人拉拔两个孩子长大,孩子见长,花销就多,光靠卖豆腐和
大江盟的抚恤就有些吃力。

楚亮贪恋白寡妇的美色,自己又着实有些闲钱,便热心周济;白寡妇看他一表
人才,也是芳心暗许,两人一来二去的就做成了好事。

二叔沉吟了一会,突然问道:“你怎么能肯定两人已经有了奸情?”

陈有和说是几个朋友都这么说,想来不会错的。

二叔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陈有和脸上,打得他口鼻血流不止,随即又把
篾刀横在他脖子上,骂道:“辣块妈妈的,你当你爷爷是三岁娃娃,任你哄骗!真
是给你脸你不要脸,快说,你怎么知道两人有奸情?”

陈有和一下子被打懵了,颤声道:“是、是……我、我亲眼看见的。”

他支吾了半天,才说明白。

原来他也看上了白寡妇,就十分留意她的一举一动,而楚亮虽然口风尚紧,可
把一个俏寡妇弄上了手,在朋友面前难免露出得色,结果被陈有和看出了破绽,暗
中跟随了两次,便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你也不看看你这副模样,还惦记着白寡妇?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
撒泼尿照照!”

二叔听着一肚子气,狠狠踹了他几脚,直把他踹到了墙角,却突然停了下来,
带着六子三人悄悄出了房间,屋子一下子静下来。

陈有和完全摸不着头绪,屋外又隐约传来霍霍的磨刀声,他脸上的惧色便愈来
愈深。

足足过了顿饭功夫,四人这才回到屋内。

二叔先是又揍了陈有和一顿,突然厉声道:“陈有和,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诋
毁大江盟!”

陈有和小声分辩了一句,二叔冷笑道:“你还不服?那我问你,你为何说,我
们大江盟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为何说,我们大江盟都不讲道理,不仅和外人不讲
道理,就连和自己弟兄也不讲道理,连脑袋掉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陈有和闻言,颜色顿改,嘴唇哆嗦了两下,突然尖叫起来:“我不知道!我没
看见!”只是他似乎异常恐惧,就连叫声都失去了正常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