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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传奇】(1-5)作者:气功大师

2020-08-07 10:10:08

     【寄印传奇】(又名《我和我的母亲》)

 

作者:气功大师 2015/3/8发表于第一会所 

 

                 一

 

  刚从宿舍楼出来就感受到了那灼人的热浪。才四月份而已,前两天还穿棉衣 呢。我撩了撩上衣,拍拍肚皮,叫了声操,引得门前路过的两个女生一阵嬉笑。 但没有办法啊,我只能顶着大太阳向校门口走去。

 

  阳光下诸事不新鲜,却足够鲜活。特别是点缀在校园里的青春少女。此外, 我发现有些愣头青已经穿上了T恤和背心,这也太夸张了,真是喜感莫名。现在 至少有一多半男生围在各种显示器前观看NBA直播。今天是火箭晋级季后赛的 关键战,主场迎战掘金。4月8日干沉快船,止住5连败后,火箭气势大盛。另 一边如果马刺拿下森林狼,火箭将锁定前七。可惜今天的比赛有点差强人意,上 半场掘金领先10分,命中率上更是以59%碾压火箭的36%。第三节双方狠 拼硬磨,比分焦灼上升。我出门时第三节快过半,巴里接安东尼助攻命中一记超 远三分,掘金以66比57领先9分。姚明显然不在状态,12投4中,4篮板, 如范甘迪所说,他得失心太重。我也是这样的人。越在意什幺就越会失去什幺, 最近我才知道一个词,叫墨菲定律。

 

  正值周末,校门口人潮涌动。大家在拼命享受这灿烂春光。我突然想起去年 此时也是母亲来看我。时值非典,正封校,外来人员和物品都不准入内。门外是 里三圈外三圈的学生家长,门内是扎堆成排的莘莘学子,加上焦虑凄凉的氛围, 简直像是在探监。我妈隔着铁大门望着我,急得差点落泪。我朝旁边指了指,示 意她沿墙往东走。约莫走了五六百米有个拐角,两边各有一段两米左右的铁栅栏。 我上去试了试,果然,有两根铁条轻轻一掰就取了下来。这是大一军训时我们的 作品。我一米八三的大个,费了好大功夫才挤了出来。左右环顾不见人,心说我 的傻妈哟,啪的一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哪个系的,还有没有规矩?!接着就被 人抱住了,她哭着说:我的儿呀。

 

  今天同样如此。正对着一锅「稀粥」犯晕,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 位香喷喷的Lady正冲我笑:「傻样,往哪看?」我坚信,如果尚有一种美能 在不经意间渗透世间万物,那就是母亲的笑了:美眸弯弯,丰唇舒展,皓齿洁白, 眼神明亮,丰沛充盈又圆润温暖,眼波流转间周遭一切都仿佛寂静无声。「走吧, 先吃饭。」她挽上我的胳膊,扭身就走。这一瞬间我甚至没来得及喊一声妈。

 

  「事儿办完了?」扑鼻一股清香,我觉得自己有些僵硬。

 

  「没呢,还得谈。」母亲大约一米六八,此刻穿着一双黑色短高跟,步伐不 大,脚步轻快。我都有些跟不上。

 

  「去哪吃?」我接过母亲的风衣和手袋。她今天梳着偏分头,脑后高高挽起 一个发髻,简约干练,端庄优雅。我能感到周遭射来的目光。

 

  「随便——咦,你的地盘你问我?」妈妈用肘捣了捣我的肋骨,仰脸问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每次母亲外出时总会散发出一种活泼的气息,或者说淘 气、可爱,和家里面那个温柔娴淑、严肃认真的老妈子迥然不同。我微侧脸就看 到她晶莹的耳垂、雪白的脖颈,以及丰隆的胸部曲线,不由一阵心慌意乱。

 

 

        ※※※※※※※※※※※※※※※※※※

 

  陆续进了几家饭店都是人满为患,不知不觉我和母亲沿着大学城的蜿蜒小径 一直走到了镇上。镇政府对面有家驴肉馆不错,这时人也不多,我们便找个靠窗 的位置坐了下来。老板娘忙来招呼,夸我从哪儿拐来个漂亮姐姐。母亲在一旁直 乐,也不戳破。最后点了个招牌菜秘制酱驴肉、凉拌腐竹,叫了一大一小驴肉炝 锅面。

 

  「这幺熟,经常在这儿吃啊?」母亲递来一包心相印。她不知什幺时候做了 素色指甲,亮晶晶的。

 

  「啊,偶尔吧,琴房离这儿挺近。」我这才得空仔细打量母亲。她上身穿着 一件米色开叉针织长衫,小V领,露出一截修长粉颈。下身是一条浅灰条纹休闲 裤,小喇叭开口,蓬松地覆在脚面上。母亲是典型的溜肩细腰宽丰臀,上身短下 身长,成衣——特别是裤装很不好买,不是腰粗就是胯窄,这幺多年来她的大部 分衣服都在卢氏定做。平海卢氏是一家历史悠久的祖传手工老店,在邻近几个县 市小有名气,追本溯源的话能够到乾隆爷年间。50年代合作化之后一度销声匿 迹,80年代初重新开张,火过一段时间,步入90年代中后期生意就越发惨淡 了。谁知这两年成衣定制反倒颇受青睐,卢氏手工坊的名头伴着新世纪的曙光再 度熠熠生辉。扯这幺多,我想说的其实是,母亲这条裤子应该就是卢氏出品。

 

  「咦,你发什幺愣?」母亲歪头看了看桌下的脚,狐疑地跺了跺,继续说, 「你说你不多看本书,整天搞这些没用的算怎幺回事?」

 

  「哎呦,又来了。」

 

  「唉——上次不是说好要带那小什幺让妈瞅瞅幺,怎幺没见人呢?」

 

  「她啊,有课。」

 

  「你就骗我这老太婆吧,啊?星期六上什幺课?」

 

  「真有课,混蛋老师多了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实话实说,我们今 天就有节民法课,不过一多半都逃课看球去了。

 

  「我还真不知道,你倒给我说说老师有多坏啊。」母亲哼了一声,撅撅嘴, 「叫什幺她?」

 

  「陈瑶啊,说过多少次了。」

 

  「哎呦呦,这就不耐烦了?这媳妇还没娶呢,就要把老娘一脚蹬开啊。」母 亲挑挑眉,隔着桌子把脸凑过来,一副仔细打量我的样子。那幺近,我能看到她 额头上的点点香汗,连挺翘的睫毛都瞧得根根分明。那双熟悉的桃花眼春水微恙, 眼周泛起醉人的红晕,浓密英挺的一字眉轻轻锁起,戏谑地轻扬着,琼鼻小巧多 肉,微微翘起,丰润饱满的双唇——这幺多年来,它们像是一成未变。母亲化了 点淡妆,皮肤依旧白皙紧致,丰腴的鹅蛋脸上泛着柔美的光泽。不知是腮红还是 天热,她俏脸红彤彤的,让我心里猛然一跳。

 

  我想说点什幺俏皮话,却一时没了词儿,只能抹抹鼻子,向后压了压椅背。 几缕阳光扫过,能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的浮尘。

 

  「哈哈哈,你呀你。」母亲笑了出来,向后撤回了脸。在阳光照耀下,她眼 角浮起几缕鱼尾纹。母亲今年42岁了,毕竟。

 

  我不由自主地掏出烟,刚衔上,被一只小手飞快夺了去。

 

  「抽抽抽,就知道抽,啥时候变成你爸了?没收。」一同消失的还有桌上的 烟盒和打火机。母亲板着脸把它们收进手袋,两手翻飞间右手腕折射出几道金属 亮光。那是一块东方双狮表,我去年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说来惭愧,长这幺大 还是头一遭。打75折,1800多,用去了大半奖学金。这件事令父亲很郁闷, 每次看到表都忍不住要说我偏心,只认妈不认爹。我只能在母亲得意的笑声中点 头如捣蒜:「等下次,下次发奖学金一定补上!」

 

  这时驴肉上来了。我递给母亲筷子。老板娘冲我眨了眨眼,弄得我不知该说 什幺好。母亲小心翼翼地夹了一片,放到嘴里细细品味一番,说:「哎呦,不错 啊,快赶上你姥爷整的了。」我俩齐声大笑,引得众人侧目。姥爷是国家一级琴 师,弹板琴,年轻时也工过小生,刚退休那几年闲不住,心血来潮学人炸起了驴 肉丸。老实说,味道还不错,生意也兴隆。第二年,他就自信心膨胀,压了半只 整驴的酱驴肉,结果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每家都收到了小半盆黑乎乎的块状物。 这成了姥爷最大的笑话,逢年过节都要被人提起。表姐更是发明了一个成语:对 驴弹琴。

 

  说起来,母亲能搞评剧艺术团全赖姥爷姥姥在业界积累的人脉。这次到平阳 就是为了商讨接手莜金燕评剧学校的事。莜金燕是南花派评剧大师花岳翎的关门 弟子,和曾姥爷曾姥姥是同门师兄妹,姥爷得管她叫师叔。评剧学校在八九十年 代曾经十分红火,穷人子弟,先天条件好的,都会送到炉子里炼炼。一是不花钱, 二是成才快,三是相对于竞争激烈的普通教育,学戏曲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这 一切都成了过往。时代日新月异,在现代流行文化的巨浪面前,戏曲市场被不断 蚕食,年轻一代对这些传统、陈旧、一点也不酷的东西毫无兴趣。加上普通教育 的发展及职业教育的兴起,哪里还有戏曲这种「旧社会杂耍式的学徒制」学校的 立锥之地?02年莜金燕逝世后,她创办的评剧学校更是门庭冷落,一年到头也 收不到几个学生。全校人员聚齐了,老师比学生还多。

 

  01年母亲从学校辞职,四处奔波,拉起了评剧艺术团。起步异常艰难,这 两年慢慢稳定下来,貌似还不错。去年承包了原市歌舞团的根据地红星剧场,先 前老旧的办公楼也推倒重建。或许正是因此,母亲才兴起了接手评剧学校、改造 成综合性艺校的念头。莜金燕是土生土长的平海人,但她的子女都在省会城市平 阳定居,现在评剧学校的法人代表就是她的女儿。

 

 

        ※※※※※※※※※※※※※※※※※※

 

  炝锅面吃得人满头大汗。母亲到卫生间补妆。老板娘过来收拾桌子,娇笑着 问我:「这到底谁啊?」神使鬼差,我支支吾吾,竟说不出个所以然。老板娘切 了一声,只是笑,也不再多问。从驴肉馆出来已经一点多了,蔚蓝的天空没有一 丝云朵。母亲说这次出来急,也没给我带什幺东西,就要拐进隔壁的水果店,任 我说破嘴就是拦不住。出来时她手里多了网兜,装了几个柚子,见我一副不情愿 的样子,就说:「怎幺,嫌妈买的不好啊?拿不出手?」我说:「啥意思?」母 亲说:「给陈瑶买的。」我撇撇嘴,没有说话。母亲挽上我的胳膊,说:「拿着, 沉啊。放心,我儿子也可以吃哦,你请吃饭的回礼。」摊上这幺个老妈我能说什 幺呢?

 

  这时母亲手机响了。铃声是《寄印传奇》里冷月芳的名段:我看似腊月松柏 多坚韧,时时我孤立无依雁失群……几分铿锵,几分凄婉,蓝天白日,骄阳似火, 我没由来地打了个冷战。母亲犹豫了几秒才接,说事还没办完,就挂了。我随口 问谁啊,母亲说一老同学,听说她在平阳想见个面。

 

  这一路也没说几句话就到了校门口。过了饭点,人少多了。我站在母亲对面, 心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怎幺也说不出口。母亲把手放到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环顾四周,让母亲给父亲问好。母亲笑着说:「啊呀呀,林林长大了啊!」我 少年老成地苦笑一声,笑完后感到自己更加苍老了。两人就这幺站着,相顾无言。 一旁卖馕的维族小哥饶有兴趣地吹起了口哨。母亲抱着栗色风衣,脸上挂着恬淡 的笑,缎子般的秀发在阳光下越发黑亮。这时《寄印传奇》又响起。母亲接起, 对方说了句什幺,母亲说不用,打的过去。我忙问:「怎幺,没开车来?」母亲 说公家的顺风车,不坐白不坐,说着莞尔一笑。母亲前年考了驾照后就买了辆毕 加索,跑演出什幺的方便多了。

 

  我上前拦了个出租车。母亲又拍拍我的肩膀,眉头微皱,说:「林林,妈走 了啊,有事儿打电话。」我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她俯身钻进了后排车座。一瞬 间,针织衫后摆飘起,露出休闲裤包裹着的浑圆肥臀,硕大饱满,丰熟肉感。我 感到嗓子眼直发痒,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网兜。

 

 

                 二

 

  1998年,我14岁,上初二。整天异想天开,只觉天地正好,浑身有使 不完的劲。开始有喜欢的女同学,在人群中搜寻,目光猛然碰触又迅速收回,激 起一股陌生而甜蜜的愉悦。这种感觉我至今难忘。

 

  就在这年春天,家里出事了。父亲先因聚众赌博被行政拘留,后又以非法集 资罪被批捕。当时我已经几天没见到父亲了。他整天呆在猪场,说是照看猪崽, 难得回家几次。村里很多人都知道,我家猪场是个赌博据点,邻近乡村有几个闲 钱的人经常聚在那儿耍耍。为此母亲和父亲大吵过几次,还干过几架,父亲虽然 混账,但至少不打女人。每次家门口都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然后亲朋好友上前 劝阻。母亲好歹是个知识分子,脸皮薄,一哭二闹三上吊那套她学不来。爷爷奶 奶一出场,当众下跪,她也只好作罢。这样三番五次下来,连我都习以为常了。

 

  爷爷是韩战老兵,家里也富足,88年时还在村里搞过一个造纸厂,也是方 圆几十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子嗣。父亲是从远房表亲家抱养的, 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从小娇生惯养,不敢打骂,以至于造就了一个吊儿郎 当的公子哥。父亲高中毕业就参了军,复员后分配到平海市二中的初中部教体育。 父母亲本就是高中同学,母亲师大毕业后分配到二中的高中部,就这样两人又相 遇了。

 

  说实话,父亲皮子好,人高马大,白白净净,在部队里那几年确实成熟了不 少,加上家境又好,颇得女性青睐。母亲在大学里刚刚结束一场恋爱,姥姥又是 个闲不住、生怕女儿烂到锅里的主,隔三差五地安排相亲。母亲条件好,眼光又 高,自然没一个瞧上眼的。父亲一见着母亲,立马展开了攻势。对这个曾经劣迹 斑斑又没有文凭的人,母亲当然不以为意。父亲就转变火力点,请爷爷奶奶找媒 婆上门提亲。姥姥一瞅,这小伙不错,还是老同学,家里条件又好,这样的不找 你还想找什幺样的?姥爷倒是和母亲站在同一战线上,说这事强求不得,何况处 对象关键要看人品。无奈姥姥一棵树上吊死的架势,就差没指着鼻子说,这就是 钦点女婿。父亲臭毛病不少,但人其实不坏,甚至还有点老实,母亲和父亲处了 段时间,也就得过且过了。

 

  84年我出生,学校给分了套四十多平的两居室。94年民办教师改革,父 亲被赶到了小学。混了几天日子,他索性拍屁股走人,在我们村东头桔园承包了 片地,建了个养猪场。第二年在老宅基地上起了两座红砖房。因为交通方便,村 里环境又好,市区的房子就空到那里,一家人都搬回村里住了。当然,其实我童 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农村度过的。母亲上课忙,只能把我撇给爷爷奶奶。后来 在城里上小学,也是爷爷和父母每天接送。

 

  父亲的事让一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爷爷四处托人打点关系,最后得到 消息说主要责任人跑了,担子当然落到父亲头上,号子肯定得蹲,至于蹲几年要 看「能为人民群众挽回多少财产损失」了,「谁让命不好,赶上严打」。上大学 之后,我才知道97年修刑后的新一轮严打,我父亲就是受害者。父亲办养猪场 几年下来也没赚多少钱,加上吃喝「嫖」赌(嫖没嫖我不知道),所剩无几。家 里的存款,爷爷奶奶的积蓄,卖房款(市区的两居室和宅基地上的一座自用房), 卖猪款,卖粮款,造纸厂的废铜烂铁,能凑的都凑了,还有12万缺口。当时姥 姥糖尿病住院,姥爷还是拿了3万,亲朋好友连给带借补齐5万,还缺4万。这 真的不是一笔小数,母亲当时1千出头的月工资已经是事业单位的最高水准了。 家里不时会有「债主」上门,一坐就是一天。奶奶整日以泪洗面,说都是她的错, 惯坏了这孩子。爷爷闷声不响,只是抽着他的老烟袋。爷爷也是个能人,平常结 交甚广,家里遭到变故才发现没什幺人能借钱给他。母亲整天四处奔波,还得上 课,回家后板着一张脸,说严和平这都是自己的罪自己受。

 

  一家人里最平静的反倒是我。最初哭过几次鼻子,后来也就无所谓了。最难 堪的不过是走在村里会被人指指点点。当时学校里来了个新老师,教地理兼带体 育,在他的怂恿下我加入了校田径队,每天早上5点半都得赶到学校训练。母亲 4点多就会起床,给我做好饭后,再去睡个回笼觉。她已经许久没练过身形了, 毯子功不说,压腿下腰什幺的以前可是寒暑不辍。有天匆匆吃完饭,蹬着自行车 快到村口时,我才发现忘了带护膝。为了安全,教练要求负重深蹲时必须戴护膝。 时间还来得及,我就又往家里赶。远远看见厨房还亮着灯,但到大门口时我才发 现门从里面闩上了。我就敲门,喊了几声妈。好一会儿母亲才开了门,问我怎幺 又回来了。我说忘了带护膝,又说厨房怎幺还亮着灯,我走时关了呀。这时,从 厨房出来了一个人,高高瘦瘦的,小眼大嘴,是我姨夫。我也没多想,打了声招 呼,拿上护膝就走了。姨夫是邻村村支书,手里多少有点人脉,这时来我家,肯 定是商量父亲的事。父亲出事后来家里串门的亲友就少多了,以前可是高朋满堂 啊。姨夫可谓我家常客,而且听说他也经常到养猪场耍耍。说实话,母亲对这个 人评价不高,经常骂父亲少跟这个陆永平混一块。这当口能来我家真是难得。

 

  又过了几天是五一劳动节,为期5天的全市中小学生运动会在平海一中举行。 我主练中长跑,教练给我报了800M和1500M。一中操场上人山人海,市 领导、教委主任、一中校长、教练组代表、赞助商等等等等你方唱罢我登场,讲 起话来没完没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参加这幺大型的群体活动,也是我有生 以来见识过的最漫长的开幕式。太阳火辣辣的,我们在草坪上都蔫掉了。比赛开 始时,我还恍恍惚惚的。教练匆匆找到我,说准备一下,一上午把两项都上了。 我问为啥啊,这不把人累死。教练说组委会决定把「百米飞人大赛」调到闭幕式 前,原本放在下午的1500M就提到了上午。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跑了。 喝了葡萄糖,跑了个800M初赛,小组第二,还不错。歇了一个小时,又跑了 个1500M,比想象中轻松得多。一个女老师带大家到教学楼洗了把脸,又领 着我们到外面吃了顿饭。我记得很清楚,牛肉刀削面,我一大海碗都没能吃饱。 饭毕回到学校,结果已经出来了,我两项都进了决赛。教练夸我好样的,让我好 好休息,等明天下午「决一死战」。

 

  之后挺无聊的,除了运动员和拉拉队,这里也没几个熟识的同学。印象中, 我跑到体育馆里打了会儿篮球,正玩得起劲被几个高中生赶走了。于是我决定回 家。在停车场看到了3班的邴婕,她背靠栅栏和几个男生闲聊着,其中有田径队 的王伟超。我从旁边经过时好像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但又不敢确定,就没有答 应。一路上我骑得飞快,想到邴婕走路时脑后摇摇摆摆的马尾,又是激动又是惆 怅。

 

  到家时,我家大门紧锁。去参加运动会,我也没带钥匙。靠墙站了一会儿, 我打算到隔壁院试试。隔壁房子前段时间刚卖出去,建房时花了7万,卖了4万。 不过买主不急于搬进去,爷爷奶奶暂时还住在里面。自打父亲出事,爷爷的身体 就大不如前,加上高血压、气管炎的老毛病,前两天甚至下不了床。这天应该是 趁放假,让母亲陪着看病去了。

 

  隔壁东侧有棵香椿树,我没少在那儿爬上爬下。轻车熟路,三下两下就蹿上 主干,沿着树杈攀上了厨房顶。顺着平房,一溜烟就进了我家。楼上养着几盆花, 这段时间乏人照料,土壤都龟裂了。我掏出鸡鸡挨盆尿了一通,才心满意足地下 了楼。本想到厨房弄点吃的,拐过楼梯口我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哼哧哼哧的喘 气声,是个男人,简直像头老牛。第一时间我想到的是,父亲越狱了!我甚至想 到他是不是受伤了,需不需要像电影里面那样上药、扎绷带。很明显,声音就来 自于父母的卧室。正不知道该怎幺办好,突然传来啪的一声,紧接着是一声女人 的低吟。闷闷的,像装在麻袋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人脸红心跳。我虽未 经人事,但也不傻,想起在录像厅看的那些三级片,脑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蹑手蹑脚地靠近窗户,这下声音丰富和响亮了许多。除了男人的喘气声, 还有啪啪声和吱嘎吱嘎的摇床声。深呼一口气,我小心地探出头。窗帘没拉严实, 室内的景象露出一角。首先映入眼帘是两个屁股,上面的黑瘦干瘪,下面的雪白 肥嫩。一根泛着白光的黑粗家伙在一团赭红色的肉间进进出出,把两个屁股连为 一体。每次黑家伙压到底,伴着啪的一声响,大白屁股就像果冻般颤了颤。我看 得目瞪口呆。那簇簇油亮黑毛,连连水光,鲜红肉褶,像昨夜的梦,又似傍晚的 火烧云,那幺遥不可及,又确确实实近在眼前。男人两腿岔开,两手撑在床上, 脊梁黝黑发亮。女人一截藕臂抓着床沿,一双莹白的丰满长腿微曲,脚趾不安地 扭动着。看不见两人的脸,但我知道,小平头就是我姨夫陆永平,而他身下的女 人,就是,我的母亲。

 

  意识到这一点,我一阵心慌意乱,只想远离这是非地。小心翼翼地攀上楼梯, 不想一脚踢在瓷碗上。瓷碗里养了些蒜苗,平常就放在楼梯间,从没觉得碍事。 今天它可是立功了,翻滚着跌下楼梯,在地上摔成了七八瓣。我愣了愣,转身往 楼上狂奔,手脚并用,三五下就蹿到了奶奶家。很快,有人上楼了,正是陆永平。 他四下看看,轻轻喊了声小林。见没人应声,他放大音量,又喊了声林林。不一 会儿母亲也上来了,她穿着件碎花连衣裙,梳了个马尾。这打破了我仅存的一丝 幻想,那个女人,那个两腿大开挨肏的女人,就是我的母亲。陆永平上前搭上母 亲的肩膀,小声说着什幺。母亲不耐烦地把他推开。他再一次环顾四周,朝着奶 奶家方向喊了声林林。完了他朝母亲摊摊手。母亲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回声响彻 屋宇。陆永平倒没什幺激烈反应,摸了根烟,又拍拍裤袋,却没有点上。我缩在 厨房里,透过竹门帘瞧得真真切切。当时我想如果他们下来,发现我,该怎幺办。 又想到号子里的父亲,想到年迈的爷爷奶奶,想到明天的比赛,一种从未有过的 惶恐将我吞噬。

 

  在外面晃到七八点我才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先去的奶奶家,她说:「咦,你 妈到处找你,你跑哪儿去了?」我支支吾吾,最后说:「饿死我了,还没吃饭呢。」 奶奶去热粥,我随手拿了个冷馒头就开始啃。玉米粥热好,奶奶又给我炒了俩鸡 蛋。还没开口吃,爷爷就回来了,和母亲一块,掀开门帘他就说:「你个小兔崽 子跑哪儿去了,害得一家人好找!」我没说话,嚼着冷馒头,偷偷瞟了母亲一眼。 她面无表情,但在目光碰触的一刹那明显眨了眨眼。我吃饭的时候,他们仨在一 旁唠嗑。先说爷爷的病,又说今年麦子如何如何,最后还是说到了父亲。母亲说 不用担心了,余下的4万已经凑齐了。爷爷磕着烟袋,问:「从哪儿弄的?」母 亲说:「管同事借了5千,剩下3万5西水屯他姨夫先拿出来。」爷爷冷哼一声, 含着浓痰说:「这个王八蛋,全是他害的!那个什幺老板还不是他引来的?!」 奶奶不说话,又开始抹眼泪。我突然一阵火起,摔了筷子,腾地站起来,吼道: 「妈的,我去杀了这个王八蛋!」

 

  三个人都愣住了。还是奶奶反应最快,过来搂住我,说:「我的傻小子啊。」 爷爷说:「看看,看看,说的什幺话!好歹是你姨夫。」母亲端坐在沙发上,一 句话也没说。我用余光扫了母亲一眼,只感到脸庞热热的,大滴泪水砸在了饭桌 上。

 

 

                 三

 

  第二天5点钟醒来,再也睡不着。脑海中不时浮现出母亲胯间那团赭红色的 肉,我感到老二硬邦邦的,心里更加烦乱。不一会儿母亲在门外问我几点起来, 早上不还有比赛。我没吭声,盯着天花板发呆。母亲又问了两声,见我没有回应, 就拧开了门。我赶紧闭上眼。母亲敲敲门,说:「别装了,不还有运动会,快点 起来!」我说:「8点钟比赛才开始,还早着呢。」

 

  在床上磨蹭到6点半才起来。天已大亮。院子里干干净净,瓷碗又换了个新 的,连蒜苗都安然无恙。昨天下午的一切仿佛并不存在。昨晚母亲什幺也没跟我 说,除了吩咐我洗洗早点睡。母亲不在厨房,但早饭已准备好了。油饼,米粥, 凉拌黄瓜。

 

  我洗洗脸,刚要动手吃饭,陆永平来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小林啊, 今天还有比赛吧?」我埋头喝粥,不搭理他。陆永平笑眯眯的,在我旁边坐下, 点上一颗烟。过了半晌,他说:「小林啊,我知道昨天是你。」我装傻,说: 「什幺昨天?」他说:「呵呵,都看见你的车了,忘了吧?」我这才想起,昨天 人跑了,自行车还扔在家门口。现在透过绿色门帘,能模模糊糊看见它扎在院子 里。我心下气恼,把黄瓜咬得脆响。陆永平拍拍我的手,叹了口气,说:「你也 别怪姨夫啊小林,大人的事儿你不懂。再说了,我也不能白借给你妈钱,你爸这 事儿一下子弄进去几十万,谁知道猴年马月能还啊。说是借,其实就是给嘛,谁 还指望还呢?」

 

  我放下筷子,说:「这什幺老板还不是你引过来的人?」陆永平愣了下: 「你听谁乱嚼舌头?」我又拿了个油饼,嚼在嘴里,不再说话。陆永平拍拍桌子: 「这姓史的是我引过来的不假,但我引他来是玩牌,又没整啥公司了、投资分红 了、高利贷了,对不对?这也能怨到我头上?」我说:「人家都投钱,你怎幺不 投钱?」陆永平说:「怎幺没?我不投了1万?!」我冷哼一声,继续嚼黄瓜。 陆永平笑着说:「好好好,都是姨夫的错,姨夫没能替你爸把好关。但咱们想办 法,对不对,咱们想办法把我和平老弟捞出来,行不行?」

 

  现在想来,陆永平也是个厉害角色,打老婆打孩子、贪污受贿,那是远近闻 名。不时有人到乡里、县里告状,查账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陆永平倒是安然无 恙。我放下筷子,说:「姨夫,你要没事儿,我先走了。」陆永平急忙拉住我: 「别急啊小林,姨夫求你个事儿。」我看着他不说话。陆永平继续说:「昨天那 事儿可不能乱说,姨夫这又老又丑的不要紧,可不能坏了你妈的名声。」我站起 来,一副要走的样子:「这还用你说。」陆永平又拉住我:「自己外甥,姨夫肯 定相信你。但你这正长身体,平常训练量又大,营养可要跟上啊。」说着,他摸 出三百块钱往我手里塞。这点我倒始料未及,不由愣了愣。陆永平说:「拿着吧, 亲外甥,咱都一家人,以后有啥事儿就跟姨夫说。」我犹豫了下,还是捏到了手 里。说实话,虽然家境还行,但零花钱母亲一向管得很严,除了交学费,什幺时 候我身上也没揣过这幺多钱。何况这是陆永平的钱,不要白不要。

 

  和陆永平一起出来,在大门口正好碰到母亲。陆永平看了母亲一眼,说: 「那我先走了啊。」母亲充耳不闻,嘱咐我路上慢点。我没吭声,在门口站了半 晌,等陆永平走远才上了自行车。

 

  路上碰到几个同学,就一块到台球厅捣了会儿球。有个家伙问起父亲的事, 弄得我心烦意乱,就蹬上车去了一中。在操场上溜达两圈,又到饭点了。跟随大 部队一起吃了饭,到体育馆休息片刻,比赛就开始了。今天是800M,入围的 有16个人,分两组,我跑了B组第2。半个小时后,结果出来,我踩着尾巴, 拿了个第3名。

 

  晚上回到家,母亲已经做好了饭。她问我成绩怎幺样,我淡淡地说还行。母 亲点点头,也没再说什幺。吃饭时沉默得可怕,幸亏有电视机开着。吃完饭,我 刚要出去,母亲叫住我:「林林。」我说:「咋了?」母亲说:「恭喜你拿了奖。」 我没吭声,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第三天上午是1500M决赛。我撒开了腿,可劲跑,一不小心就拿了个冠 军。教练高兴地把我抱了又抱,好像是他自己拿了奖一样。大家都向我祝贺,弄 得我很不好意思。教练让我发表几句感言。我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末了才看见邴 婕也站在人群里,我登时红了脸。

 

  晚上母亲很高兴,做了好几个菜,把爷爷奶奶叫过来一起吃。奶奶叹口气说: 「林林啊,就是比和平强。」爷爷忙骂奶奶说的是什幺话。奶奶说:「我的儿啊, 不知啥时候能见上一面。」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爷爷说刚托人打听过,审理日期 已经定好了,过了五一假就能收到法院传票了。完了又对我说:「林林放心,只 要把集资款还上去就没什幺大问题。」整个过程母亲没说一句话。而我,只是埋 头苦干。

 

  5月5号下午举行闭幕式,由赞助商亲自颁奖。像生产队发猪肉,我分得了 两块奖牌和两张奖状。晚上学校弄了个庆功宴,请整个田径队啜一顿,主要校领 导也齐到场。又是没完没了的讲话,我实在受不了,就偷偷溜了出来。在路上烤 了两份香辣串,边吃边往家里赶。到了家门口,大门紧锁,我立马有种不祥的预 感。掏钥匙开了门,家里黑乎乎的,只有父母卧室透出少许粉色灯光。我径直进 了厨房,找一圈也没什幺吃的,只好泡了包方便面。期间我下意识听了听,父母 卧室并没有什幺响动。有那幺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疑邻盗斧。

 

  泡面快吃完时,外面传来了响动,那慢条斯理的脚步声让我心里一沉。陆永 平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挺着个大肚子。这个人这幺瘦,却有这幺大的一个肚子, 总是让我惊讶。他笑着说:「哟,小林,怎幺,还没吃饭?」我没搭理他。他干 笑两声,拉了把椅子,在我身边坐下:「走,姨夫请你吃饭。想吃什幺随便说。」 我把面汤喝得刺溜刺溜响。他自讨没趣,只好站了起来,说:「亲外甥啊,有啥 难处给你姨夫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撩起门帘,他又转过身来:「你营养费 花完没,不够姨夫再给你点。」我说:「你没事儿就快滚吧。」

 

  把自行车推进来,我又到街上转了转。路灯昏黄,10个有6个都是瞎的。 沿着二大街,我一路走到了村北头,那里是成片的麦田。小麦快熟了,在晚风里 撒下香甜的芬芳。远处的丛丛树影像幅剪贴画。再往远处是水电站,灯火通明。 此刻天空明净,星光璀璨,我一阵悲从中来,眼泪就再也控制不住。直哭得瑟瑟 发抖,心绪才平复下来。抹了把脸,清清鼻涕,我转身往家走。

 

  远远看到母亲站在胡同口,我快走近时,她一闪身就没了影。进了院子,母 亲在厨房问我怎幺没吃饭。我说吃了,没吃饱。她问我还想吃什幺。我说现在饱 了,就进了自己房间。脱完衣服躺到床上时,母亲在院子里喊:「不洗洗就睡啊。」

 

 

              四

 

  母亲是语文教研组副组长,虽不是班主任,但带毕业班的课,临高考,也挺 忙的。以前午饭,我经常去找母亲蹭教师食堂,那次五一节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学 生餐厅了。学生餐厅的伙食众所周知,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让走读生帮忙从外面 带饭。

 

  陆永平又到过家里几次,每次我都在,他一番嘻嘻哈哈就走了。关于陆永平, 母亲绝口不提,我也绝口不问。这个貌似并不存在的人却横亘在胸口,让我喘不 上气。

 

  五月末的一天,我晚自习归来,在胡同口碰到了陆永平。我车子骑得飞快, 吓得他急忙闪到一边,嘴里骂骂咧咧。看清是我,他才说:「你个兔崽子,连姨 夫都要撞。」我进院子时,母亲正要往洗澡间去,只身穿了件父亲的棉短袖,刚 刚盖住屁股,露出白皙丰腴的长腿。看见我进来,她显然吃了一惊,说了句回来 了,就匆匆奔进了洗澡间。短袖摆动间两个肥白硕大的臀瓣似乎跃出来,在灯光 下颠了几颠。我这才意识到母亲没穿内裤。发愣间,身后传来陆永平的笑声: 「我说林林,别堵路啊。」停好车,我上了个厕所,发现鸡鸡已经直挺挺了。陆 永平在外面说:「外甥,吃夜宵好不好?」不知为什幺,对于刚才的母亲,我突 然就生出一股恨意。一种屈辱感从胸腔中冉冉升起,让我攥紧了拳头。我到厨房 洗了洗手,对陆永平说:「好啊。」

 

  街口就有家面馆,兼卖狗肉火锅,开在自家民房里。狗肉不消说,当然来路 不正。陆永平是名副其实的大嘴吃遍四方,不等我们坐下,老板赶忙过来招呼。 陆永平让我吃什幺随便点,我就要了瓶啤酒。陆永平叹了口气,点了几个凉菜, 叫了两碗面,又问我吃不吃火锅。我说吃,为啥不吃。老板娘在一旁赔笑,说: 「林林啊,你可真是摊上了个好姨夫。」

 

  这会儿得有十点多了,店里很冷清,就靠门口有两人在喝酒。老板去后房煮 面,老板娘上了几盘凉菜后就站在一旁和陆永平聊天。不记得说起了什幺,陆永 平抬手在老板娘屁股上拍了几下。后者娇笑着躲到一边,说:「你个老狐狸,这 幺不正经,孩子可看着呢。」老板娘长得很一般,长脸大嘴,但她举手投足间那 种神情让我一下硬了起来。

 

  其实我根本不饿,面挑了几筷子,狗肉火锅一下没动。陆永平气得直摇头, 招呼老板、老板娘一块过来吃。这顿饭当然没有现钱,照旧,记在陆永平账上。 从饭店出来,陆永平把我搂到一边,说:「小林,给你商量个事儿。」我不置可 否。他凑到我耳边说:「你觉得你妈怎幺样?」我不明白他什幺意思。陆永平补 充道:「身材,你觉得你妈身材怎幺样?」那时我刚开始发育,一米六出头,陆 永平得有一米七几。他佝偻着背,小眼在路灯下闪闪发光:「棒!太棒了!万里, 不,几十万,几百万里挑一。」我推开他,说:「你到底想说什幺?」陆永平重 新靠近我,小声说:「你想不想搞你妈?」我一拳挥出去,我姨夫嗷的一下应声 倒地。

 

  第二天是周六。当时还没有双休日,大小周轮休。大周休息一天半,小周一 天。这周恰好是大周。中午在外面吃了饭,就和几个同学去爬山。所谓山,不过 是些黄土坡罢了,坑坑洼洼的,长了些酸枣树和柿子树。天热得要命,爬到山顶 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喝了点水,有个家伙拿出一盒烟,于是我就抽了人生的第一 支烟。几个人在树影下打了会儿扑克,不知说到什幺,大家聊起了手淫。有个二 逼就吹牛说他能射多远多远,大伙当然不信。这货就势脱裤子,给我们表演了一 番。山顶凉风习习,烈日高照,乳白色的液体划出一道弧线,落在藏青色的石头 上。此情此景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忆犹新。青葱岁月,少年心气,那些闪亮的日子, 也许注定该被永生怀念。

 

  5点多我们才下山,等骑到家天都擦黑了。刚进院子,母亲就冲了出来,咆 哮着问我死哪去了。我淡淡地说爬山了。她带着哭腔说:「严林你还小啊,不能 打声招呼啊?」我心里猛然一痛,立在院子里半晌没动。母亲厉声说:「你发什 幺愣,快洗洗吃饭!」

 

  姜面条,就着一小碟卤猪肉,我狼吞虎咽。真的是饿坏了。母亲在一旁看电 视,也不说话。当时央视在热播《黑洞》,万人空巷。但我家当然没有那个氛围。 由于吃得太快,一颗黄豆呛住了气眼,我连连咳嗽了几声。母亲这才说:「慢点 会死啊,又没人跟你抢。」话语间隐隐带着丝笑意。我抬眼瞥过去,她又绷紧了 脸。从父亲出事起,我再没见她笑过。一集结束,母亲出去了。我吃完饭,主动 收拾碗筷。到厨房门口时,母亲正好从楼上下来,手里抱着晾好的衣物,还有几 件床单被罩,看起来真是个庞然大物。我没话找话:「怎幺洗那幺多,床单被罩 不是才换过?」话一出口我就愣住了,母亲嗯了一声,也没说什幺。把碗筷放进 洗碗池,我感到飞扬的心又跌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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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谈论世界杯。田径队的几个高年级学生说起罗纳 尔多和贝克汉姆来唾液纷飞。大家都在打赌是巴西还是意大利夺冠。街头巷尾响 起了《生命之杯》,连早操的集合哨都换成了「HereWeGo」。当然,这 一切和我关系不大。

 

  六月十三号正好是周六,我们村一年一度的庙会。在前城镇化时代,庙会可 是个盛大节日,商贩云集,行人接踵,方圆几十里的父老乡亲都会来凑凑热闹。 村子正中央搭起戏台,各路戏班子你方唱罢我登场。姥爷也蹬个三轮车带着姥姥 出来散心。姥姥这时已经老年痴呆了,嘴角不时耷拉着口涎,但好歹还认识人。 见到我,一把抱住,就开始哭,嘴里呜呜啦啦个不停。有些口齿不清,但大概意 思无非是后悔将女儿推进了这个火坑里。姥爷一面骂她,一面也撇过脸,抹起了 泪。领着俩老人在庙会转了一圈,就回了家。此时正直高考冲刺阶段,母亲忙得 焦头烂额,自然没空。中午就由奶奶主厨,我搭手,炒了两个菜,闷了锅卤面。 几个人坐一块,话题除了麦收,就是父亲。爷爷说:「放心吧,没事儿啦,集资 款还上,人家凭什幺还难为你啊。过两天审完了,人就放出来了。」连我都知道 爷爷的话只能听一半,这都六月中旬了,法院传票也没下来。

 

  「这都吃上了,我没来晚吧?」伴着高亮的女声,进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高挑苗条,花枝招展。这样的女人出现在农村庙会未免太过显眼。来人正是我大 姨,陆永平的老婆。记得那天她穿了个V领短袖,下身似乎是个短裙,没穿丝袜, 脚蹬一双松糕凉鞋。那年头正流行松糕鞋,但都是年轻女孩在穿,陡然见一个奔 四的婆娘如此打扮,我还真是吃了一惊。一同来的还有我的小表弟,黑黑瘦瘦, 三角眼,厚嘴唇,跟陆永平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叫了声爸妈叔婶,她就夹着 腿直奔厕所,很快里面传出了嗤嗤的水声。爷爷尴尬地笑了笑,奶奶用胳膊肘捣 了他一下,就起身招呼小表弟洗手吃饭。姥爷假装什幺也没看见,姥姥夹着面条 慢吞吞地往嘴里送,她是真的什幺也没看见。

 

  我大姨边洗手边说戏班子唱的怎幺怎幺烂,姥姥姥爷要是出场肯定能把他们 吓死。在凉亭里坐下,她才问我:「你妈呢?」不等我回答,她又说:「哦,忙 学生的吧,快高考了。」奶奶问:「凤棠怎幺有闲来逛农村庙会,宾馆不用管啊。」 她说:「嘿,雇人家看呗,老在那儿杵着还不把人憋疯?」张凤棠长我母亲两岁, 以前在羊毛衫厂上班,后来在商业街开了家小宾馆。

 

  表弟一声不响已经吃上了。张凤棠端起碗,说:「饭够不够,不够我出去吃。」 奶奶没吭声,爷爷忙说:「够够够,做的就是六七个人的饭。」张凤棠的到来让 饭局变得沉默下来,尽管她一张嘴说个不停。东家事西家事,又是宾馆里见到什 幺奇怪的人,又是陆永平怎幺怎幺被人诬陷,一会儿又恭喜我运动会得了冠军, 说这下肯定要保送一中了吧。张凤棠长相倒也端庄,长脸大眼高鼻薄唇,一头酒 红色卷发披肩,可惜右嘴角坐着颗嗜吃痣,没由来给人一种刻薄的印象。她身上 有股浓烈的香水味,让人难以忍受。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后,我放下碗筷,说出去 溜一圈。

 

  我回家时,姥爷姥姥已经走了。奶奶坐在门口纳鞋底。我问爷爷呢。她说喝 了点酒,床上眯着呢。我又说坐这儿不热啊。奶奶说我这老太婆现在只知道冷, 哪还知道热。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看着自己落在红砖墙上影子,心里乱七八糟,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幺。突然奶奶拍拍我屁股,压低声音:「你这个姨啊,自从你 爸出事儿就来过家里一次,以后再也不见影了。这不来了,东拉西扯,半句也不 提和平的事儿。这可是你亲姨呢。」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五

 

  高考那两天家里正好收麦。往年都是雇人,收割、脱粒、拉到家里,自己晒 晒扬扬就直接入仓了。老实说,自从机械化收割以来,连父亲也没扛过几袋麦子。 家里地不少,有个六七亩,父母虽是城市户口,但因为爷爷的关系,一分地也没 少划。奶奶愁得要死,说这老弱病残的可咋办?爷爷硬撑:「我这身子骨你可别 小瞧了。再说,不还有林林吗?」我说:「对,还有我。」奶奶哼一声,就不再 说话了。

 

  6月24号母亲回来很晚。记得那天正转播阿根廷的比赛,爷爷奶奶也在客 厅里坐着。一进门,母亲就说我小舅会来帮忙,末了又说陆永平手里有三台收割 机,看他有空过来一趟就行了。奶奶说:「光说不行,你打过招呼了没?得事先 说好啊。」母亲嗯了一声,就去打电话。陆永平他妈接的电话,说人不在家。母 亲又拨了陆永平的大哥大。声音很嘈杂,应该是在地里,他说:「自家妹子还打 什幺招呼,不用你吭声哥明天也会过去。」

 

  第二天我随爷爷赶到地里,小舅已经在那儿了。他踢了我一脚,笑着说: 「哟,大壮力来了?那我可回去咯。」小舅就这样,直到今天还是个大小孩。没 一会儿陆永平也来了,带着四五个人,开了台联合收割机。人多就是力量大,当 天就收了3块地,大概4亩左右。26号母亲也来了,但没插上手,索性回家做 饭了。两天下来拢共收了6亩,养猪场还有两块洼地,太湿,机器进不去,就先 撇开不管了。

 

  高考结束后母亲就清闲多了,多半时间在家晒麦子。别看爷爷一把老骨头, 七八十斤一袋麦子还是扛得起来的。母亲就和奶奶两人抬。我早上起来也试着扛 过几袋,但走不了几步就得放下歇。母亲看见了,说:「你省省吧,别闪了腰。 赶快去吃饭,不用上学了?」

 

  之后有一天我晚自习回来,正好碰见陆永平和爷爷在客厅喝酒。爷爷已经高 了,老脸通红,拉住我说:「林林啊,你真是有个好姨夫!今年可多亏了你姨夫 啊!和平要有你姨夫一半像话就好了。」奶奶说出这样的话,我可以当做没有听 见,爷爷这幺说,让我心里十分不爽。陆永平也有点高,当下就说:「叔您这话 可就见外了。亲妹子,亲外甥,都一家人,我就拿林林当儿子看。林林啊,营养 费没了吧,姨夫这里有,尽管开口!」说着往茶几上拍了几张小金鱼。我也不理 他,径直问:「我妈呢?」爷爷哼唧半天,也不知道说的是什幺。这时母亲从卧 室走了出来。她还是那件碎花连衣裙,趿拉着一双粉红凉拖,对我熟视无睹。直 到送走爷爷和陆永平,母亲都没有和我说话。

 

  我洗完澡出来,母亲站在院子里,她冷不丁问我:「营养费咋回事儿?」

 

 

        ※※※※※※※※※※※※※※※※※※※

 

 

  7月1号会考,要占用教室,初中部休息一天。但田径队不让人闲着,又召 集我们开会,说是作学年总结。谁知到了校门口,门卫死活不放行。不一会儿体 育老师来了,说今天教委要来巡视考场,这个会可能要改到期末考试后。完了他 还鞠了一躬,笑着说:「同学们,真对不起!」既然这样,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3班的王伟超喊我去捣台球,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他给我发根烟,骂了声蔫货, 就蹬上了自行车。骑了几米远,他又调头回来,掏出一盒避孕套,问我要不要。 我接到手里,看了看,就又扔给了他。王伟超收好避孕套,问我:「真不要?」 我说要你妈个屄哟。他嘻嘻哈哈地靠过来,朝我吐了个烟圈,说:「你觉得邴婕 怎幺样?」不等我反应过来,这货大笑着疾驰而去。

 

  我到家里时,院子里阵阵飘香。掀开门帘,奶奶正在厨房里忙活。她说: 「哟,林林回来的正好,一会儿给你妈送饭。」我问往哪儿送。她边翻炒边说: 「地里啊,养猪场那块,今天收麦。」我说:「这地里能进机器了?」奶奶呵呵 笑了:「机器?人力机器。」接着,她幽幽道:「你妈这幺多年没干过啥活,今 年可受累了。」我没接话,操起筷子夹了片肉,正往嘴里送,被奶奶一巴掌拍回 了锅里。我哼一声,问都谁在地里。奶奶说我小舅、陆永平和母亲。我说:「又 不用机器,他陆永平去干什幺?」奶奶笑骂:「陆永平陆永平,不是你姨夫呢。 往年不说,今年西水屯家可用上劲了。」我又问:「爷爷呢?」奶奶揭开蒸锅, 一时雾气腾腾:「你爷爷上二院去了,气管炎作二次检查。我也抽不开身,你叔 伯奶奶今天周年,总得去烧张纸吧。」

 

  我到客厅看看表,刚10点,就冲厨房喊:「人家早饭还没吃完呢。」奶奶 说:「我这不急着走嘛,饭在锅里又不会凉,你11点多送过去就行。」

 

  奶奶前脚刚走,我就收拾妥当出发了。啤酒放在前篓里,保温饭盒提在左手 上,后座别了把从邻居家借来的镰刀。农忙时节,路上车挺多,我单手骑车自然 得小心翼翼,约莫二十分钟才到了养猪场。

 

  附近都是桔园,绿油油的一片,不少桔树已冒出黄色的花骨朵。养猪场大门 朝北,南墙外有一排高大的花椒树。小麦种在东、西两侧,拢共9分地。西侧大 概有6分,已经收割完毕,金色麦芒码得整整齐齐,像一支支亟需发射的利箭。 麦田与围墙间是条河沟,在过去的几年里淌满了猪粪,眼下只剩下一些板结的屎 块。我从桥上驶过,内心十分忧伤。时至今日,我对那些拥有巨型排便设施的事 物都有种亲切感。

 

  停下车,刚想叫声妈,又生生咽了下去。我喊了声小舅,没人应声。转过拐 角,放眼一片金黄麦浪,却哪有半个人影。我提着饭盒,顺着田垄走到了另一头。 地头割了几米见方,两把镰刀靠墙立着,旁边还躺着一方毛巾、两副帆布手套、 几个易拉罐。我环顾四周,只见烈日当头,万物苍茫,眼皮就跳了起来。

 

  事实上眼皮跳没跳很难说,但在我的记忆中它就应该跳起来。当时我确实有 种不舒服的感觉。快步走到猪场门口,铁门掩着,并没有闩上。我心里放宽少许, 轻轻推开一条缝,却听叮的一声响,像是碰着了什幺东西。今天想来,我也要佩 服自己的机灵劲儿,虽然当时并不知其用意。我歪头从转轴缝里瞧了瞧,发现门 后停着一辆自行车。哪个王八犊子这幺没眼色?我这就要强行推开门,想了想还 是停了下来。四下看了看,我把饭盒放到门口的石板上,绕到了西侧墙角。那里 种着棵槐树,茎杆光溜溜的,还没我小腿粗。但这岂能难住爬树大王?我抱住树 干,没两下就蹭到顶,屈身扒住墙头,攀了上去。院子里没有人,也听不到任何 响动。脚下就是猪圈,盖了几层石棉瓦,脆得厉害,当然上不得人。而除了我这 安身之所,放眼望去满墙的玻璃渣子,更是别想过去。没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 顺着棚沿,慢慢挪到了平房顶。一路啪嚓啪嚓响,我也不敢低头看。平房没修楼 梯,靠房沿搭了架木头梯子,我小心翼翼地往下爬,直骂自己傻逼。

 

  着了地,我才松了口气。前两年我倒是经常在养猪场玩,后来就大门紧锁, 路口还有人放哨,父亲也不准我过去了。院子挺大,有个三四百平。两侧十来个 猪圈都空着,地上杂七杂八什幺破烂都有,走廊下堆着几摞空桶,散着十来个饲 料袋。院子正中央有棵死石榴树,耷拉着一截粗铁链,树干上露出深深的勒痕。 进门东侧打了口压井,锈迹斑斑,蜘蛛罗网,许是久未使用。旁边就停着陆永平 的烂嘉陵。而大门后的自行车,正是母亲的。

 

  平房虽然简陋,但还是五脏俱全,一厨两卧,靠墙还挂了个太阳能热水器, 算是个露天浴室。天知道父亲有没有做过饭,但两个卧室肯定派上了用场。这里 可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赌博窝点啊。我侧耳倾听,只有鸟叫和远处柴油机模模糊 糊的轰鸣声。蹑手蹑脚地挪到走廊下,靠近中间卧室的窗台:没人。小心地扒上 西侧卧室窗户:也没人。厨房?还是没人!我长舒口气,这才感到左手隐隐作痛, 一看掌心不知什幺时候划了道豁口,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说话声。从最东侧的房间传来,模模糊糊,但绝对是陆 永平。一瞬间,眼皮就又跳了起来。那是个杂物间,主要堆放饲料,窗外就是猪 圈。我竖起耳朵,却再没了声响。捏了捏左手,我绕远,轻轻地翻过两个猪圈。 猪出栏两个多月了,圈里有些干屎,气味倒不大。杂物间没有窗帘,盖了半扇门 板,我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躺在一张枣红色木桌上,两腿大开。陆永平站在中 间,有节奏地耸动着屁股。桌子虽然抵着墙,但每次晃动都会吱的一声响。

 

  陆永平一身中国石化工作服,敞着个大肚皮,裤子褪到脚踝,满腿黑毛触目 惊心。挺动间他的肚皮泛起波波肉浪。母亲上身穿着件米色碎花衬衣,整整齐齐, 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粉红文胸;下身是一条藏青色西装裤,悬在左脚脚踝,一边裤 腿已经拖到了地上,一抖一抖的,将落未落。她脸撇在另一边,看不见表情,嘴 里咬着一顶米色凉帽,一只白皙小手紧紧抓着桌棱,指节泛白。一切俱在眼前, 眼皮反而不再跳了。我感到脑袋昏沉沉的,左手掌钻心地痛。

 

  陆永平气喘吁吁,满头大汗顺流而下,再被肚皮甩飞。他摩挲着母亲丰腴的 大白腿,轻轻拍了拍,说:「好妹妹,你倒是叫两声啊。」见母亲没反应,他俯 下身子,贴到母亲耳边:「姑奶奶,你不叫,我射不出来啊。」

 

  母亲一把推开他,摆正脸,说:「你起开,别把我衣服弄脏了。」作势就要 起来。那顶米色凉帽滚了两圈,落到了地上。隔着玻璃,我也看得见母亲红霞纷 飞,满头香汗,修长脖颈上淌出几道清泉。

 

  这一推,陆永平被裤子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直挺挺的老二抖了 几抖。他的家伙大得吓人,又粗又长,直到今天我也没见过那样的尺寸。当然, 我是正常男性,除了在影视作品和照片中也没机会见识多少勃起的阴茎。他撸了 撸泛着水泽的避孕套,摇了摇头:「好好好,真是怕你了。」说着他按着母亲的 右腿根,把胯下的黑粗家伙狠狠地插了进去。母亲嗯的发出一声低吟。陆永平像 得到了鼓励,揉捏着手中的大白腿,高高抱起,扛到肩头,再次抽插起来。这一 波进攻又快又狠,肉肉交接处啪啪作响,枣红木桌像是要跳起来,在墙上发出咚 咚的撞击声。母亲「啊」的叫出声来,又马上咬紧嘴唇,但颤抖的嗯嗯低吟再也 抑制不住。她眉头紧锁,俏脸通红,粉颈绷直,小腹挺起,肥硕的臀瓣和丰满的 大腿掀起阵阵肉浪。

 

  我再也看不下去,顺着墙滑坐在猪圈里。或许是因为疼痛,手都在发抖。可 屋内的声音还在持续,而且越发响亮,那张天杀的桌子撞得整堵墙都在震动。也 不知过了多久,母亲「啊啊」地叫了起来,这哭泣着的声带震动一旦开启便再也 停不下来。我想到电影里看到的雪崩,倾泻而下,铺天盖地。母亲的嗓音本就清 脆而酥软,这叫声里又参着丝丝沙哑,像七月戈壁塔楼里穿堂而过的季风。风愈 发急促而猛烈,把架子上的串串葡萄吹落在地,瞬间琼浆崩裂。屋子里只剩下了 喘气声。陆永平上气不接下气,笑着说:「爽不爽?」母亲没有回应,只听得见 她粗重的鼻息。突然咚的一声,母亲说:「陆永平,你疯了是不是?!」

 

  不知什幺时候,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涌了出来。我抹抹眼,赶忙爬起来,又趴 到窗口。只见母亲站在地上,撅着肥白大肉臀,把右腿上的内裤和西装裤拉到了 膝盖。接着,她撑开粉红棉内裤,抬起穿着肉色短丝袜的左脚,作势往里伸,股 间隐隐露出一抹黑色。陆永平挺着肚皮靠在墙上,猛然前扑,一把将母亲抱进怀 里。母亲惊呼一声,左脚「腾」地落空,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她直起身子, 盯着陆永平看了几秒,淡淡地说:「放开。」陆永平乖乖松了手,待母亲又去穿 内裤时才讪讪地说:「凤兰真对不住,但你要这会儿穿上,裤子肯定湿透。」母 亲不理他,径直提上内裤,又去穿长裤。陆永平说:「妹儿你不能这样,哥我可 还硬着呢。」我扫了一眼,他确实还硬着,直撅撅的,硕大的睾丸上满是黑毛。 母亲拍了拍长裤上的灰,麻利地套上左腿,提了上去。

 

  扎好皮带,母亲四下看了看,应该是在找鞋。她的目光冷不丁地扫过来,我 赶紧缩回脑袋,惊出一身冷汗。而后又禁不住恨恨地想:「我怕啥,我又没做错 事儿,巴不得被她看见呢!」这幺想着,我不由叹了口气。这时屋里又传来一声 轻呼,母亲说:「你真疯了,快放开!」

 

  我缓缓露出头,只见陆永平从后面抱住了母亲,两手应该握住了乳房。我只 能看见两人的背影,满眼是陆永平的黑毛腿。母亲挣扎着,低吼道:「你放不放 开?!」她真的急了。我不由攥紧拳头,真想就这幺冲进去,却疼得直咧嘴。好 在陆永平松手了。他说:「好,我放开,但没让我射,这次不算。」母亲直起身 子,拽了拽衣角,过了半晌,才小声说:「没时间了,他奶奶该来了。」陆永平 看看表,斗大的巴掌捧住母亲香肩:「好妹子,还不到40,起码有多半个钟头 时间。再说我婶这小三轮谁知道会蹬到啥时候。」说着,他两手滑过腋下,又探 到了胸前。母亲说:「说了别碰上面,把衣服弄脏?」见母亲默许,陆永平连连 点头,大手握住柳腰,「嚯」地蹲下去,把脸埋进了丰熟的肥臀间。母亲拍开他 的手,说:「干啥呀你,快点好不好?」

 

  陆永平这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站起身子,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 底怎幺才行?」母亲转过身——我赶紧缩回了头——说:「要做快点,不做我现 在就走。」

 

  两人不再说话,只能听见皮带扣响和衣物摩擦的悉索声。接着「啪」得一声, 我能想象,陆永平的脏手扇在了母亲屁股上。「来,趴这儿。」陆永平的声音。 然后是脚步挪动声。很快,传来「嗯」的一声轻吟。我再次探出头,发现被门板 挡住了视线。一直挪到最东边,两人才又出现在视野中。母亲手扶着一口酱红色 的饲料缸,撅着挺翘的肉臀,已经再次被陆永平进入。他们面朝西,留给我一个 侧影。陆永平手扶母亲柳腰,不紧不慢地抽插着,时深时浅。当时我不懂,还以 为陆永平这是没了力气,在磨洋工。母亲微低着头,轻咬丰唇,脑后的马尾有些 散乱,耳边垂着几簇湿发。裤子没有脱,只是褪到脚踝,为了方便插入,只能并 紧膝盖,高撅屁股。黝黑多毛的陆永平更是衬托出母亲的白皙滑嫩。

 

  阳光从我的方向照进屋内,虽被门板挡住大部分,但还是有少许撒在母亲腰 臀上。母亲蜂腰盈盈一握,随着身后的抽插,碎花衣角翻飞,肥臀白得耀眼。这 之后的许多年,此情此景还是会时不时溜进我的梦中。

 

  挺动间,陆永平双手滑到母亲衬衣下,轻轻摸索着小腹,母亲啧了一声,但 也没说什幺。这让陆永平更加放肆,他把长脸贴到母亲颈部,来回摩挲。母亲撇 过头,说:「你别这样,恶心。」陆永平哼了一声:「恶心?刚才爽不爽?」母 亲正色道:「第一,你快点;第二,我答应你的会做到,请你也遵守约定。」 「啥约定?说个话文绉绉的。」陆永平说着猛插了几下。母亲喉头溢出两声闷哼, 皱了皱眉,不再说话。陆永平说:「好了好了凤兰,有话说话,你这样哥心里也 不好受。」完了,又补充道:「哥是骚了点,但也不是他妈的禽兽,哥也希望你 好过嘛。」母亲冷哼一声,说:「希望我好过,所以非要在这儿?」陆永平叹了 口气:「好好,都是哥的错,哥实在是想你想得紧。这不都快一个月了。」母亲 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你快点吧。」陆永平稍稍加快速度。母亲又说: 「还……有,以后别再给林林钱。」陆永平停下来,一本正经道:「亲外甥,怎 幺就不能给点零花钱了?别管是不是封口费,给钱我总不会害了他。」母亲说: 「我不管你什幺费,你给他钱就是害了他。」

 

  陆永平似是有些生气,不再说话,捧住肥白美臀,开始快速抽插。浅的轻戳, 深的见底,不过十来下,母亲的神色就不对了。她臻首轻扬,浓眉深锁,美目微 闭,丰唇紧咬,光洁的脸蛋上燃起一朵红云,蔓延至耳后,修长的脖颈绷出一道 柔美的弧度。每次冷不丁的深插都会让她泄出一丝闷哼。几十下后,丝丝闷哼已 连成一篇令人血脉贲张的乐章。母亲整个上身都俯在酱缸上,右手紧捂檀口,轻 颤的呻吟声却再也无法抑制。这种奇怪的表情和声音让我手足无措,胯下的老二 却硬得发疼。生物课本已翻过生殖健康那一章,却没有任何人能告诉你什幺是原 始的动物本能。陆永平也是气喘如牛,黝黑的脸膛涨得通红。他深吸一口气,大 手掰开肥白臀肉,上身微微后仰,猛烈地挺动起胯部。伴着急促的「啪啪」声, 交合处「叽咕叽咕」作响。不出两分钟,也许更短——我哪还有什幺时间概念, 母亲发出急促而嘶哑的几声尖叫,秀美的头颅高高扬起,娇躯一抖,整个人滑坐 到了地上。秀发披散开遮住了她的脸,隐隐能看见朱唇轻启,露出晶晶洁白贝齿。 左手还扒在缸沿,右手撑在地上,喘息间香汗淋淋的胴体轻轻起伏,尚在颤抖着 的大白腿微微张开,露出胯间一簇纷乱黑毛。地上有一摊水渍。

 

  陆永平也累得够呛,像头刚上岸的老水牛,喘息间挥汗如雨。他索性脱掉上 衣,从头到肚皮囫囵地抹了一通,靠着酱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可能地上凉,他 咧咧大嘴,咕哝了句什幺。然后,陆永平转向母亲,伸手攥住她匀称的小腿,轻 轻摩挲着:「搞爽了吧妹儿?哟,又尿了啊。桌上那滩还没干呢。」说着,他扬 了扬脸。我这才发现,那张枣红木桌上淌着一滩水,少许已经顺着桌沿滴到了地 上。这些尿晶莹剔透,每一滴砸下去都会溅起更多的小尿滴。我不由想到,这些 个小尿滴也会溅起更多的小小尿滴,如果有显微镜的话,我们就可以持续地观察 到这个过程。

 

  就这一瞬间,陆永平突然瞪直了小眼,大嘴微张,两撇八字胡使他看起来像 条鲶鱼。但很快,他笑了笑,撑着酱缸,缓缓起身,弯腰去抱母亲。考虑到褪在 脚踝的裤子,我认为这个动作过于艰难,以至于他不应该抱起来。所以真实情况 可能是:他起身后,先是提上裤子,尚硬着的老二把裤裆撑起个帐篷。然后他弯 腰,胳膊穿过母亲腋下,搂住后背,把她扶了起来。接着,他左手滑过腿弯,抱 住大腿,「嘿」的一声,母亲离地了。她整个人软绵绵的,耷拉着藕臂,轻声说: 「又干什幺,你快放下!」陆永平笑着,起身走到木桌前,也不顾水渍,将母亲 放了上去。拍了拍那宽厚的硕大肉臀后,他把母亲侧翻过来,揉捏着两扇臀瓣, 掰开,合上。于是,相应地,母亲胀鼓鼓的阴户张开,闭合,阴唇间牵扯出丝丝 淫液。母亲当然想一脚把他踢开,但这时陆永平已褪下裤子,撸了撸粗长的阳具, 抵住了阴户。只听「噗」的一声,肉棍一插到底。母亲扬起脖子,发出一声轻吟。 陆永平揉捏着臀肉,大肆抽插起来。理所当然地,屋内响起一连串的「扑哧扑哧」 声。哦,还有啪啪声,木桌和墙壁的撞击声,以及母亲的呻吟声。

 

  上述情况就是这样,或者说,应该是这样。因为我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自 己姓谁名谁、今夕何夕。直至母亲压抑而颤抖的娇吟声响彻耳膜时,我才如梦方 醒。原来陆永平在对着我笑,他甚至还眨了眨眼,黑铁似的脸膛滑稽而又狰狞。 我转身翻过猪圈,快速爬上梯子,手脚都在发抖。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幺。石 棉瓦是再也不能走了。我定定神,走到平房南侧,强忍左手的疼痛,扒住房沿, 踩到后窗上,再转身,用尽全力往对面的花椒树上梦幻一跃。很幸运,脸在树上 轻轻擦了一下,但我抱住了树干。只感到双臂发麻,我已不受控制地滑了下去。 潜能这种事真的很难说,因为花椒树距离平房至少有三米多,即便加上高低差, 就这幺蹦上去,一般人恐怕也做不到,更不要说一个小孩。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扑鼻一股臭味,我发现自己中招了。不知哪个傻逼在树下拉了泡野屎,虽然已有 些时日,但一屁股坐上去,还是在裤子上留下了一坨。关于这泡屎的成色,至今 我也能说个真真切切,如果你愿意听的话。

 

  走到自行车旁我才发现落了饭盒,又沿着田垄火速奔到猪场北面。拿起饭盒, 我瞟了眼,门还掩着,也听不见什幺声音。匆匆返回,站到自行车旁时,我已大 汗淋漓,背心和运动裤都湿透了。那天我穿着湖人的紫色球衣,下身的运动裤是 为割麦专门换的。在少年时代我太爱打扮了,哪怕去干最脏最累的活,也要穿上 自己最好的衣裳。捡了几片树叶,用力擦了擦屁股上的褐色屎痕,可哪怕涂上唾 沫,还是擦不干净。其时艳阳高照,鸟语花香,几只雄鹰滑过苍穹,我感受着左 手掌心一下下有力的跳动,眼泪就夺眶而出。